觀點投書：川普時代的高爾夫（G.O.L.F.）施政特色 暨台灣因應之道

資深外交官新創意 解讀川普GOLF風格

美國總統川普熱愛打高爾夫球，上任不到一個月，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佛羅里達州的私人俱樂部球場進行的第一場美日高層高球外交，讓人津津樂道。有著豐富台美外交經驗的前駐史瓦濟蘭大使趙麟，以高爾夫（G.O.L.F.）為川普施政風格，勾勒出4大特色。G是Gambler Mentality，賭徒心態、擅長叫牌；O是Opportunist Behavior，投機行為、唯利是圖；L是Linear Thinking，線性思維、直話直說；F是Flip-flop Style，「髮夾彎」風格、難以預測。

趙大使對於川普商人治國有著細膩的觀察，不只充滿創意地率先提出了「G.O.L.F.」，也一一舉例說明，這些例子很多還是「現在進行式」，值得持續關注後續的發展。這些對於川普施政特色的分析，是趙大使應中華民國工商協進會（CNAIC）的邀請，6月12日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以「川普時代的因應之道」為題發表演說時所提出的。

川普施政特色之一：賭徒心態、擅長叫牌

首先是G-- Gambler Mentality，賭徒心態、擅長叫牌。趙大使舉的例子是「一個中國」政策，川普先挑戰，再來商量。川普當選尚未就任之際，於去年12月11日透過媒體發表談話時，宣稱美國未來不一定要遵守「一個中國政策」，引發各界高度震驚。但1月20日上任後，於2月10日首次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通電話，改口稱同意遵循美國的一中政策。

趙大使接著說，川普對於NATO（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北約）與NAFTA（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也都是先出言貶抑，再來討價還價。川普１月22日主持幕僚宣誓就職時宣布重啟NAFTA協商，若夥伴拒絕重新協商出一個美國勞工可以享有公平待遇的協定，美國可能退出NAFTA。到了4月底，川普又決定不退出，而是同意與加拿大和墨西哥儘快進行貿易談判；而川普也曾批評NATO，但後來重申支持。

趙大使是資深外交官，提早退休後，去年9月接任華夏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進入企業界，他對於國際關係、兩岸交流、全球趨勢等議題，依然保有高度的熱情，並且以紮實的經驗為基礎，發表獨到的見解。在這場百餘位各界領袖齊聚的工商講座，趙大使自謙是中華民國對美外交老兵，與大家分享80年代、90年代與美國政治人物的第一手接觸、自己對時局的觀察，以及在目前大學授課的綜合心得。

美國總統川普熱愛打高爾夫球，上任不到一個月，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佛羅里達州的私人俱樂部球場進行的第一場美日高層高球外交，讓人津津樂道。（AP）

川普施政特色之二：投機行為、唯利是圖

川普的第2個施政策特色O--Opportunist Behavior，投機行為、唯利是圖。趙大使分析，川普在全球高唱「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時，放棄美國「人權、民主」的傳統理念；川普也為了美國煤礦利益，放棄環保承諾。

川普施政特色之三：線性思維、直話直說

川普第3個施政特色是Ｌ--Linear Thinking，線性思維、直話直說。這些可以由川普在推特（Tweeter）上使用的誇張性語言（Exaggerated claims）看得出來，趙大使舉出以下4個例子：

一、“A great guy”…“I inherited a mess”（形容美國前總統歐巴馬）；

二、“An evil man”（形容敘利亞總統阿塞德）；

三、“A mad man”…”A pretty smart cookie”（形容北韓領袖金正恩）；

四、“A real nut job ”（形容聯邦調查局長James Comey）。

美國總統川普的施政特色是線性思維、直話直說，可以由他在推上使用的誇張性語言看得出來。（圖／翻攝自Donald J. Trump twitter）

而川普多次信誓旦旦要在美國與墨西哥邊界築牆，早為世人所知；事實上，不但直話直說，川普還有行動，5月下旬出席北約高峰會合影時，公然推開他人搶鏡頭。趙大使認為，上述這些「線性言行」，都已變成川普的典型風格。

川普施政特色之四：「髮夾彎」風格、難以預測

至於川普的第4個施政策特色，趙大使提出的是F- Flip-flop Style，「髮夾彎」風格、難以預測。這一段所舉的例子包括：

一、川普對於中國政策的態度，兩個月內大轉彎；先是改口同意「一個中國」政策，繼而公開否認中國是「匯率操縱國」；

二、當選前後，川普高度肯定俄羅斯總統普丁，但在「通俄門」（Russiangate）疑雲爆發前夕，又極力撇清與俄國的關係，甚至說美俄關係「空前低潮」（At all-time low）；

三、北韓「捣彈」後，川普先是大肆抨擊金正恩，接著又想和金正恩會晤；

四、川普原本說北約過時（Obsolete），後來否認此說。

仔細聆聽趙大使這場90分鐘的演說的邏輯與脈絡，可以發現川普的髮夾彎風格，其實是和其賭徒心態與投機行為相互呼應，也因為這樣而難以預測。趙大使研判，現階段看起來雖然川普與中國「友好」，但未來與中國再起齟齬，再次變臉，也並不是不可能。

川普經濟政策 美國優先 台灣貿易壓力恐增

當然，在「含金量」極高的中華民國工商協進會演講，除了川普時代的高爾夫（G.O.L.F.）施政特色，一定不能不談的就是川普的經濟政策。趙大使從改革產業結構、加強基礎建設、調整外貿方向、以及重劃財政措施等4大面向，分析川普的經濟政策，論述之中，信手拈來盡是當年在華府工作的思緒。

趙大使談到川普的外貿措施指出，在美國貿易代表署（USTR）的檢討報告中，1980年代台灣常見的「201條款」（提高關稅）與「301條款」（貿易報復手段）等字眼又重出江湖。趙大使想起當年美國對台幣升值的壓力，以及美國財政部長與我駐美代表溝通過程的點點滴滴。台灣的經濟、台商都挺過了那個年代，在川普的「美國這些年在自由貿易吃虧了」、「要對美國有利才算公平貿易」、「多邊架構曠日廢時、人多口雜」、「雙邊談判簡單速效、容易喊價」等外貿理念下，趙大使認為，美國台灣的貿易壓力會愈來愈大。

至於川普打算採行的擴張性財政政策，趙大使簡言，就是「雙管齊下」，一「降」一「升」：降匯率、升利率。趙大使指出，美國前總統歐巴馬鑒於金融海嘯餘痛，任內頒布多項金融管制政策，使得銀行法遵成本大增，削弱競爭力，金融業大聲疾呼應該減少管制。川普的兩大閣員—財政部長Steven Munchin以及商務部長Wilbur Ross都出身華爾街，未來影響值得觀察。而趙大使過去位居要津，曾因為美國嚴格的金融監制度而受到一點點「干擾」：在台北花旗開戶被婉拒、在香港匯豐開戶之後第2個月起，每月都接到廣東國語口音的業務員來電「關心」，詢問「您當過大使喔？」「當過局長喔？」，問候了3個月，趙大使決定自己主動去關閉帳戶。

而在改革產業結構方面，趙大使表示，川普的重點包括一、革新傳統產業，作法包括轉型傳統汽車製造業，加速研發新型汽車；二、重視石化產業，川普主張石油自給自足，美國政府準備重新開發頁岩油（Shale oil），並極力振興煤炭工業。德州前州長Rick Perry被任命為能源部部長，而台灣某企業鉅子趙大使私交甚篤，也與Rick Perry頗有交情；三、調整環保順序，任一向反環保的Scott Pruitt擔任環保署長，6月初宣布退出巴黎氣候協定。

此外，3月1日川普對國會兩院議員演說，要求國會通過法案，投入1兆美元加強基礎建設，用於高速公路、橋樑、機場與捷運等，而其中的核心原則是這8個字：「買美國貨、僱美國人」。說到這裡，趙大使提及享譽國際的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湯馬斯．佛里曼（Thomas L. Friedman）的一本著作《That Used to Be Us》（我們曾經輝煌），川普要找回昔日榮耀的企圖心，在他的競選slogan非常清楚表達出來--「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而佛里曼2011年出版的這本書，映照著2017年上任的美國川普政府諸多作為，趨勢大師的美名當之無愧。而趙大使不經意透露，原來這位3屆普立茲新聞獎得主佛里曼，是他多年好友。一個例子，展現出趙大使旁徵博引的功夫和廣結善緣的人脈。

Great或Break？川普上任後美國分歧不斷

川普時代吹起的川普旋風所影響的層面，當然不只全球財經，也影響了美國社會以及美國對外關係。依趙大使的觀察，川普上任後，美國開始分歧不斷，包括：

一、共和黨VS.民主黨，3月1日兩院聯席會的一張照片，共和黨男性著深色衣服，面帶微笑，民主黨女性則穿著白衣，手倒豎大拇指；

二、社會菁英VS.藍領階級，財富分配愈來愈極端，1%菁英掌握99%資源，99%其他人共有1%。拎著桶子在加油站乞討油的場景，愈來愈常見；

三、白人至上VS.少數族裔/外來移民，趙大使表示，川普重要閣員中，不太多前任歐巴馬時代常見的黑人，婦女也只有一位，就是華裔的趙小蘭，出任運輸部長。姑且不論族群或性別，趙大使提醒的是，川普底子裡是否有一些先入為主？有待觀察；

四、當權派VS.媒體/藝人，趙大使舉的例子擲地有聲，好萊塢影星梅莉史翠普獲頒金球獲頒終身成就獎時，暗批川普的反移民政策，並重提川普去年嘲諷罹患先天性關節攣縮症的《紐約時報》調查記者柯瓦列斯基一事；

五、行政當局VS.司法/情治部門；

六、To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VS. To make America Break again，再次偉大或再次分裂？

好萊塢影星梅莉史翠普獲頒金球獲頒終身成就獎時，暗批川普的反移民政策，並重提川普去年嘲諷罹患先天性關節攣縮症的《紐約時報》調查記者柯瓦列斯基一事。（AP）

綜合上述分歧，川普治理下的美國，會不會「一制兩國呢」？有待觀察。

今非昔比 美國外交優先重新排序

另外，有關川普時代的美國對外關係，趙大使由3個層次分析：一是「修正外交次序」，美國國務卿R. Tillerson5月初在國務院宣布，美國不再將本身意識型態加諸他國、美國的外交優先是「美國安全、經濟利益」，而不是各國的「人權與民主」。演說至此，趙大使說，他內心真的感慨良多。在華府工作那段日子，每年夏秋之際美國國務院提出人權報告，包括台灣在內許多國家高度重視，媒體亦然，今昔相比，「是相當大的落差」。而川普也大幅削減國務院、國際開發總署（USAID）及環保署的援外預算。美國不再扮演「世界警察」，而是「國際消防員」？

川普改變對中態度 金正恩「催化」

川普對於美國對外關係第2個面向的影響，趙大使認為是「改變對中態度」。首先，「聯俄制中」會不會變成「和中抗朝」？趙大使提及幾個值得關注的事件或現象，包括一、川普當選初期，多次公然批評一個中國政策；二、上任後不久，從2月開始，隨著川習函電、兩國高層外交官員互訪、美國對中態度逐漸改變；三、4月初川習在美會晤，協議建立「外交與安全」、「經濟與貿易」、「網路安全」、以及「社會與人民」4個高層對話機制；四、4月中旬北韓「捣彈」，川習熱線電話，確立了「合作抗朝」的方向； 五、5月下旬美艦再次進入南海海域操演，隨後美機在香港空域偵巡。

分析川普政府是否「和中抗朝」？趙大使認為北韓領導人金正恩扮演了催化的角色，而金正恩與祖父金日成70年前的機遇，似乎有著歷史巧合。趙大使表示，金日成在1950年發動韓戰，挽回了飄搖中的美國與中華民國關係，美國繼續承認中華民國政府，並在1954年簽署中美共同防禦條約。70年後的今天，金正恩救了美國與中國的關係。

美國總統川普當選初期，多次公然批評一個中國政策，上任後不久，隨著川習函電、兩國高層外交官員互訪、美國對中態度逐漸改變。（AP）

此外，美中經貿關係日趨升溫，也是美國改變對中態度的重要指標，趙大使分享的觀察包括，川普於4月媒體訪問時改口稱「中國對非匯率操縱國」；5月美中共同宣布達成經貿協議，中國開放美國農產品（包括美牛）、能源、生技與金融服務業，美國的交換條件則是同意派團參加「一帶一路」峰會；商務部長Wilbur Ross隨後表示未來美國還會簽署更多貿易協議。

台不開放美豬美牛 美視為貿易障礙

至於川普上任後，對外關係的影響面向，最受國人關注的，自然是「延續美台關係」，趙大使依時間序提出的幾個重要發展包括：一、2016年12月2日川蔡電話；二、 2017年2月7日國務卿R. Tillerson在答覆參議員詢問時表示，「台灣人民是美國的朋友，不應該被當成交易籌碼。美國對台承諾是Legal commitment（法律承諾），也是Moral imperative（道德誡命）」；三、3月底美國貿易代表署（USTR）公布「各國貿易障礙評估報告」，台灣不開放美牛與美豬也列名其中；四、4月底川普與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在白宮短暫會晤，洽談鴻海在美投資案。趙大使認為，這（兩人會面）是川普促進美國就業的產物。

台灣的國際IQ 鑑往知來的國際史觀

川普開啟了難以捉摸的川普時代，美台關係在延續的同時，台灣該如何因應？趙大使提出3大因應之道：具國際觀的「知識商數」（International IQ）、具國際觀的「情緒商數」（International EQ）、以及具國際觀的「逆境商數」（International AQ）。國際IQ，趙大使指的是鑑往知來的國際史觀，他列舉逢「9」之年發生的國際大事：

●1919，一戰後巴黎和會，奠定20世紀世界局勢的輪廓。前駐美大使顧維鈞在會中力陳山東問題一舉成名；而當時一名德國尉級軍官深感德國被傷害，誓言重振日耳曼，這名軍官正是希特勒；

●1929，世界經濟大恐慌（Great Depression）；

●1939，二戰全面爆發；

●1949，我政府播遷來台（1950韓戰爆發，鞏固台灣地位）；

●1959，（1958金門砲戰後）台海車事對峙底定；

●1969，珍寶事件爆發，美國開始採取聯中制俄策略；

●1979，美中建交、台灣完成十大建設（1974-1979）、全球化時代開始；

●1989，天安門事件爆發，日本經濟開始走下坡，柏林圍牆倒塌；

●1999，智慧手機首度問世（1998 Google創立），反全球化時代開始；

●2009，（2008金融海嘯後）全球經濟面臨衰退，美國首人黑人總統就位、全球油價開始下跌。

兩年後的2019年，會不會依循這個發展脈絡？很值得觀察。

台灣的國際EQ 知己知彼知友

至於國際EQ，趙大使以一個等邊三角型來說明，3邊分別是知己（台灣）、知彼（中國）、知友（美、亞、歐），定位各方的強項與弱項，求同化異擴大交集。

台灣的國際AQ 與狼共舞

而國際AQ，趙大使提出的包括化「危」為「機」，與狼共舞--If you can't beat them, join them；把「籌碼」變「砝碼」；即使被當成棋子，也要設法成為「俥馬砲」，俥--短兵相接也可長趨直入，馬--迂迴前進，炮--站在巨人肩上看局勢。而將與帥，雖然位階最高，但活動範圍卻是最小的。

創意外交 ROC、ICT新解

90分鐘的演講，趙大使貫穿古今時空縱深，談笑之中解讀了深奧的川普時代的難測變局，也對台灣因應有所建言，結語更是充滿「趙氏風格」的老名詞新觀念，第一個詞是ROC，不只是中華民國（Republic of China），也是建立東/西方之聯繫（Reaching Oriental /Occidental Connection），第二個詞是ICT，不只是資通訊科技（Information &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也是有創造力與啟發性的台灣（Innovation & Creative Taiwan）。

而在答覆觀眾提問台美之間沒有減稅協定、沒有自由貿易協定，對台灣經貿關係發展的影響時，趙大使以他的外交工作經驗來回應。趙大使說，他擔任駐美代表處國會組組長，總是去請國會議員幫忙這個幫忙那個，常常這樣開口，有些國會議員有時也不見得覺得comfortable，他洽請當時美處經濟組組長鄧振中，提供台灣在美國50個州的投資項目、金額以及帶動的就業機會等資料，摘要成一頁。洽請國會議員支持時，不是開口ask for a favor，而是讓對方清楚知道，台灣已經為您的選區貢獻了多少？先由這些具體內容切入，再談到請議員協助之處，自然心到渠成。

另一個例子是迂迴法，趙大使駐節史瓦濟蘭時，打聽出國王恩史瓦帝三世愛吃台灣菜，特別由台灣派了御廚到史國，把一國之君的胃照顧得好好的。

趙大使分享至此，已獲得滿堂采。但我在現場，另外看到他絕佳的臨場反應，以及周到的外交官風範。演講一開始，中華民國工商協進會（CNAIC）理事長林伯豐介紹，CNAIC成立於1952年。而趙大使「起手勢」融入這個資訊，跟大家說，他和中華民國工商協進會誕生在同一年，希望可以共生共存共榮。而演講結束後QA時間，由CNAIC秘書長范良棟主持，趙大使一直站著等到范秘書長由台下走到台前的主持人座位、跟秘書長打招呼致意之後才坐下。小小的動作，看見大大的用心。

巴拿馬斷交之後的外交新困境 需要更多新思考

走筆至此，美中關係近日因為美國宣布同意對台軍售而產生微妙的變化，印證了趙大使在演講中的研判，美中關係再起變化並不令人意外。

台灣的外交，在巴拿馬斷交之後出現了新的困境，政策局勢與大環境的巨變非短期可成，在此一階段，需要更多新思考，才能繼續前進。而資深外交官的價值，也就在他們深厚的經驗傳承與無盡的創意，充份展現。

＊作者為NGO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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