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年看紅葉/劉光軍

劉光軍

說實話,到了我這個年紀,爬山實在是一項不太明智的選擇。可我總是按耐不住內心裏那股與生俱來的青春的躁動,降服不了那匹奔騰不息的詩原野馬。歲月的積累只是改變了我外在的容顏,卻從沒有真正的改變過我這顆狂野的詩心。風風雨雨不僅沒能夠滯後我一意孤行的腳步,反而更讓我堅定了勇往直前的信念。年開七秩依舊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童心不泯,夢幻依舊。

記得那一年的深秋,詩社組織外出采風,觀賞紅葉也就成了我們的不二之選。而西邊太行山又成為了我們的最佳選擇。最後位於沙河西部的佛照山又受到了眾詩友的青睞。心動不如行動,說走就走。

驅車來至山下,仰望山間那如火如荼的秋葉和透出紅葉高聳入雲的峰巒,此時,我似乎周身的熱血也一下子沸騰了起來,不由得心跳加速,躍躍欲試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也顧不得去看一下小溪對岸的“封巒寺”和自己早已不再敏捷的腿腳,竟不管不顧地開始了攀登。

雖然腳下是早已砌就的石階,坡度也不算太大,但攀爬了一段之後還是感覺到了力不從心。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而粗重,後背和兩鬢間也已經是熱汗直流。幾次身不由己的停下腳步,還不忘借此機會四顧山景。這時候我忽然看到有景區的工作人員正在清理石徑兩側的灌木叢,於是就正式停下來和他交談起來。他告訴我說其實這裏的景區開發就從來沒有停止過。他之所以要把這些灌木叢清理掉,就是想從新開闢一條比較規範的道路來。我一邊聽他講述,一邊借此機會打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以此去緩和一下口渴的感覺,補充一下隨汗水蒸發掉的水分。正在我要告別他繼續前行的時候,他突然直起了身子,將他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砍下的一根“拐杖”遞給了我,我趕緊接過來,彎腰向他致謝。他擺擺手,沒有說話,又彎下腰開始幹起活來。

我也轉身向上,繼續沿著蜿蜒曲折的石徑向上攀登。由於手裏多了一條筇杖,借助手臂的力量,大大減輕了兩腿的壓力,便使得攀爬變得輕鬆了很多。

在接近中午的時候,我才爬到了山頂的一塊空地之上。這裏地勢比較平坦,四周還圍有一道不知什麼時候用石頭磊成的矮矮的石牆,石牆的外面卻是雜木亂生,牆內除有一大塊狀似石桌的石頭之外再別無其他。後來聽旁人說這是一處過去山裏的放羊人圈養休息的地方。

在那張巨大的不規範的“石桌”前吃罷“午餐”,小憩後,便站起身來,向近在咫尺的西南山頂望去。那裏正是在山腳下看到過的那片無邊無際的紅葉樹林。於是我再整遊興,隻身行入。但覺滿目赤焰,如花似霞,俯仰之間,比比皆是。不覺沉迷其中,如夢如幻,暢快無比。

回望山下那傍溪依崖,青翠掩映的封巒寺,不僅讓我想起了王武陵的詩句“一川紅樹迎霜老,數曲青溪繞寺深。”再向雲霞深處望過去,一條小徑隱隱直向主峰,白雲紅葉交相輝映,美輪美奐。這才真正讓我領悟到了杜牧的那首著名的詩篇《山行》的美。“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雖然這裏的紅葉不是詩中的那種“楓葉”而是太行赤子“黃櫨”和柿樹,但其氣勢和氣質卻絲毫不遜於那些大名鼎鼎的楓樹。有時候倒覺得這種紅黃雜染的美相較於紅楓的美還有一種過之而無不及的感覺。

太行山本身就屬於北方的那種粗狂大氣的一類,她的美就如同東北的女人一樣,豪放中透著迷人,粗俗裏卻是大雅。

這時候我才發現,紅葉林中的山徑早已經不是初登時的那種石階,而是一條窄窄的彎彎曲曲的陰冷潮濕的林間土路,路兩旁也很少能看到那些大塊的石頭,黃櫨樹下更多的是那些半綠半黃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草,一簇簇,一層層。其覆蓋之處不僅看不到土石,人走在上面還感覺如行錦毯,柔柔的,軟軟的,舒服極了。就在我欲行又止,深深地陶醉其中的時候,看見有幾個遊客正從對面的小徑上走了過來,他們一邊走一邊用手不斷的向左右撥開那些擋在路上的枝葉。當他們走到我跟前的時候,忽然就停住了腳步,其中就有一個人向我打聽起了道路,問從哪里能走到另一處山林。我一聽,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笑了起來。我告訴他們自己也和他們一樣,都是從外地來的遊客,不是本地人,所以也是隨意遊覽,不辨方向和路徑。他們聽了,也都會心地笑了起來。隨後我們各自揮手告別,擦身而過。就是這樣一件小事,卻使我一時心有所動,我思忖片刻,心裏便冒出幾句詩來,自覺還有些情趣。

《登佛照山隨作》:“紅葉林深憑墨染,一天流火半山分。石前日午同餐飲,身側花香共客聞。遠岫雲從幽壑起,清溪聲透碧苔真。行逢問道忙搖手,都是他鄉陌路人。”

這時候我無意間一抬頭,只見紅日依山,晚霞盡染,林天融為一色,妙不可言。這才知道天色已晚,是到了應該下山回家的時候了。於是,我便從山南沿路而下,下山畢竟與上山不同,絕沒有那麼費力。因為下山的石路也隱藏在紅葉之中,所以就可以邊下邊欣賞兩旁的紅葉,遇有特色的或是感覺心儀的還不時的停下來細賞一番,就這樣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山下。坐在封巒寺外的溪橋之上小憩一下,再轉過頭望著暮色中的懸崖峭壁,直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剛從那上面下來,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經爬上去過。沒想到我這半朽之軀竟還孕育著如此巨大的能量,還能爬上這麼險峻的高山。

歸途中,感覺我的心好像還在山林中逗留著,回想著曾經的一切,腦子裏不停地編織著詩境。沉默了半路,終於有一首新詩在我的腦海之中漸漸成型了。

《登佛照山感賦》:“石徑封巒外,攜攀澗水前。霞皴千樹赤,雲亂眾山斑。遠岫通人氣,平橋起柳煙。還歸身下路,再會不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