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從語言學原理驗證台語的正確語源

筆者向來主張研究台語的語源，應從語言學原理入手，才能開展寬廣的視野去探尋台語的正確（正當）語源和本字，若以目前保守作法，很多正確（正當）的語源和本字難以找到，只好使用同音字或古僻字，然大量使用同音字的後果，是造成給社會大眾、尤其是年輕世代錯誤印象，以為台語是沒有書寫文字、隨便拼湊的古老方言，因而不屑學習。

筆者曾提出語用邏輯、仿音、變音、轉音規則、跨語言比較研究等語言學概念和原則，作為探尋台語語源的依據，依據這些概念與原則，可以找到很多尚未被接納，卻具有正確性或正當性的語源和本字，謹舉幾個實例供大家參考，並彰顯本文的主題：

實例一：「悿」Vs.「忝」的辨正：華語的「疲累」，台語說為tiam（台語添音第二聲），一般台語詞典都寫為「忝」，但遍查古今漢文詞典，「忝」並無疲累之意，有人牽強地將詩經中的「夙興夜寐，毋忝爾所生」，解釋為早起晚睡、勤奮工作，不使母親太勞累（忝）。

許慎的《說文解字》則是把「忝」字解為「辱（或愧）」，本來沒有錯，卻有人妄評許慎不懂古代河洛語的「忝」是疲累之意，將詩經的「忝」誤為「辱」義，這是顛倒黑白，也是對許慎不敬和侮蔑。

筆者以跨語言比較研究發現，客家台語的「當悿」（讀dong-tiam）一詞就是閩南台語的tsin-tiam（真悿=很累）；漢語的「悿」是心惛體弱之義，古今詞典都查得到，古代的閩南語和客語都以此字表達「疲累」之義，客語至今仍保存傳統本字「悿」，閩南台語界卻在「忝」字糾纏不清，連最權威的台語辭典都採用「忝」這個同音字，而不收錄真正的本字「悿」，實為憾事。

順便一提，閩南台語把「悿」的語意由「疲累」引申為「沉重」，如「輸悿悿」（輸得很慘），這是在使用語言的思考方式上轉個小彎，衍生另一個相關的意思，這個語用邏輯的課題，在閩南語系特別突出，值得台語研究者留意。

實例二：從語言學原理驗證「扞」的正確性：台語「扞」字意思是「用手扶著」，讀為hoa（鼻音、同岸音），學界對此雖有共識，問題是，沒有人解釋為何是這個字？這是否又是同音字之類所拼湊的台語字眼？筆者從語言學原理證明「扞」確是台語hoa的本字，冀能提昇大眾對台語的信心和尊重。

古代漢文的「扞」通於「捍」，讀為han，是護衛之義，閩南語將其引申為「用手扶著」以免摔倒，因為是用手去握護欄，所以在語用邏輯上轉個小彎，引申為「掌管」之義，如「扞家」（hoa-ke，掌管家務）、「扞數」（hoa-siau，掌管帳務）。

其次，從華台轉音規則證明「扞」在台語確讀為hoa（鼻音，同岸音），轉音規則是，華語的母音「an」在台語的白讀往往轉為鼻音oa，例如寒、汗、彈、單、看、歡、爛、鞍、安…，「扞」在台語讀為鼻音hoa（同岸音）符合轉音規則，是台語動詞hoa（鼻音）的本字無疑。

實例三：「勉難」Vs.「綿爛」的辨正：「勤勉」在台語說為mi-noa, 台語詞典寫成「綿爛」，又是隨便拼湊的同音字，且把「勤奮」的正面意涵扭曲為「爛」的負面意涵，殊屬不當。

「勉難」才是正確或正當的本字，為什麼呢？因為華語的「立馬」和台語的「即馬」（jit-ma,此刻）分別是古代文學「立刻上馬」和「即刻上馬」的縮詞，同樣的，「勉難」也是「勉為其難」的縮詞，意思是，事情雖然難做或我力所難及，仍要勤勉地盡力去做。

為什麼「勉難」在台語讀為mi-noa呢？先說「勉」字，依照華台轉音規則，華語母音ian轉讀為台語白讀音i（鼻音），例如錢、年、綿、圓、燕、片、箭、麵…，據此「勉」在台語可白讀為mi。

再說「難」字，從以上實例二可知，華語的母音an在台語白讀為oa（鼻音），據此台語的「難」跟「爛」，均可白讀為noa，這就是「勉難」讀為mi-noa的緣由。

這種特異讀法在閩南語系比其他語系更常見，例如閩南地名同安，不是讀dong-an，而讀dang-oa（鼻音，同鞍音），跟「勉難」一樣都是語言學上的變音或變形現象，這在閩南語系是特別重大的課題，台語研究有必要認真面對，以發掘正確或正當的語源。

筆者認為，研究台語一昧地拿同音字來敷衍的作法，不但有落伍之嫌，對於提升台語的正當地位及公眾對母語的信心也很不利，mi-noa應還原其正當本字「勉難」，不要再使用那缺少正當性的「綿爛」了。

論壇屬作者意見，文責歸屬作者，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