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挪威的森林》有感/陳穎

陳穎

像故事最後渡邊君自己說的那樣,玲子和渡邊共同擁有了直子的死的記憶,直子和渡邊共同擁有了木月的死的記憶。

“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故事顯然是把愛情與生死兩個永恆的命題結合在同個畫面裏,然後通過主人公渡邊以及次要人物玲子、永澤、初美這些人物的故事,努力在這淒美的背景裏綻放出花朵,開出明媚。試圖告訴讀者,愛情不是只有淒涼,悲劇,還有彼此雙方懷著的對對方的愛意的暖流在悄然滋長。《挪威的森林》裏面給讀者帶來些許暖意的毋庸置疑是渡邊和綠子的愛情,玲子囑咐渡邊說一定要幸福,把她和直子的幸福都補償回來。在此我不得不提到直子和渡邊君的讓人唏噓不已的愛情,我認為渡邊是曾深深地愛過直子的,直子倒不一定真切地愛過渡邊,也許她只是在渡邊身上尋找木月的存在,木月的影子。在旁人看來,是所謂“旦為行雲,暮為行雨。”歲月靜好時,他們已經活在彼此的心上好久了,命運的線拉扯,突然間木月離開,仿如從直子的身體抽離了一半的靈魂。

直子的心靈本來就受過創傷,像她曾經與渡邊聊天聊到的——她不是一個健全的人,姐姐的死已經在直子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暗影。十幾歲的時候親眼目睹姐姐自殺在黑暗的房間,直子受到驚嚇,生病在家待了好長時間,二十歲的時候又再次經歷最深愛的人的離去,直子終於支撐不住了,住進了療養院,剩渡邊一個人活在真實的世界裏,默默苦惱,直到他遇見綠子,可愛有生命力的女孩子。

直子沒有愛過渡邊,這一點明確地在書裏提到了,是渡邊37歲終於感受到的。

“時至今日,我才恍然領悟到直子之所以求我別忘掉她的原因。直子當然知道,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記憶遲早要被沖淡。惟其如此,她才強調說:希望你能記住我,記住我曾這樣存在過。”“想到這裏,我悲哀得難以自禁。因為,直子連愛都沒愛過我。”

非常慚愧的是,我是第二遍從頭讀的時候才瞭解到這一點,直子從來都沒愛過渡邊,或許這一點連直子本人都不是很清楚。是不是愛情太複雜,情緒又總是關涉太多,當事人也理不清,便緘口不語。除了木月,與她最親近的人就是渡邊,渡邊理所當然成為了她聯繫外面世界的樞紐,類似於一根救命稻草,是撐在她心靈外的一把傘,直子是很脆弱的女孩子,幾乎一碰就破。她已經無法再承受別的傷痛。

儘管這樣,渡邊君的下一段愛情還是不期而至,並且在我看來不矯揉,不造作,自然而然地發生,在經歷了人世的離合悲歡之後。可以說是黯淡無光的人生裏的一抹亮色,一段能夠“執子之手”的溫馨,也有情有獨鐘的獨特魅力。

綠子可愛又有生命力,但其實她的家庭不是很美滿,媽媽兩年前去世,爸爸去了烏拉圭一直沒回來。留下她和姐姐兩個人生活,的確活得有點不容易,但是綠子仍然是活潑而又開朗。也正是這樣的女孩子才與渡邊適合。小林綠子就像希望一樣活在這本書中,帶給渡邊徹和讀者另一個世界。

我想村上春樹創作的偉大之處在於將愛情與生死融合在一個故事裏,兩者都屬於永恆深刻的命題,高明之處又在於在故事的最後倔強地開出一朵花來,讓人來嗅愛情獨有的香氣。喜歡他最後這樣的描寫沉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的細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一般的沉默在持續”,喜歡他這樣別具一格地描寫喜歡:“川田的原野裏,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面走來一只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塊兒打滾玩好麼?’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天。……”喜歡被如此地表達在動感強烈,童話味十足的場景裏,這是渡邊的愛情。這樣獨特的村上春樹的味道,你不知道他是怎樣想出這樣新奇的比喻象徵。。

記憶這東西總有些不可思議。實際身臨其境的時候,幾乎未曾意識到那片風景,未曾覺得它有什麼撩人情懷之處,更沒想到在若干年後仍歷歷在目。或者在某天清晨醒來,記起昨晚在夢裏見到的故人,還是當初那個樣子,一點都沒變化,內心想著從前多好,當時不經意,沒發現就迅速流逝的豆蔻年華,卻在今時,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自己,有些記憶一直在腦海裏。不管在往後的時光裏,你會遇見多少人,再也不會有人是像他那個樣子。

渡邊坐在波音747客機上,三十七歲,龐大的機體穿過厚重的雨雲,俯身向漢堡機場降落。十一月砭人肌膚的冷雨,將大地塗得一片陰沉。

故事從這裏結束,也從這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