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外有象／夏俊山

夏俊山

那年，我已經調進海安縣城，在一所學校教書。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去新落成的海安縣行政大樓找人，在新大樓的北門外，很偶然地遇到了一位朋友，招呼之後，朋友的目光移到了大樓後門外兩邊的雕塑上，就像突然發現了什麼奇異的現象，他提出了一個我從未接觸過的問題：“老夏，你能說清楚大門兩邊為什麼要立這兩頭象嗎？”

我愣了一下。常見到大門兩邊安放石獅子的，新的政府大樓為什麼要選擇大象呢？我想起了在民間傳統中，像是吉獸、瑞獸、祥獸，於是解釋說：象與“祥”諧音，像是吉祥如意的象徵；象體型偉壯壽命長，也被看做長壽的象徵。象有太平景象、好景象等寓意，尤其是馱著寶瓶的大象，寓意為“喜象升平”；象身有“卐”字花紋，則表示“萬象升平”。總之，象承載了人們對和平、美好、幸福的追求，對太平盛世的渴望……

這番解說，我是有依據的，因此很有些自信，不料朋友聽了只是微笑。難道還有別解? 在我的追問下，他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你知道從1973年至1987年，海安縣曾三次出土亞洲象化石嗎？這些至今保存在海安博物館的化石，對說明海安古地理、古氣候條件，對瞭解生物地理區的發展歷史，對研究海安先民的發源、遷徙關係等，均有重要意義。因此，這裡的銅象應該與海安境內發現亞洲象化石有關，如果立一石碑，刻上相應的文字說明，你就清楚了，那感覺也絕對不一樣！

朋友的話讓我看到了自己的淺薄：常言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全新的理解呢？看來，一個人的知識再淵博，與群體相比也很有限，“集思廣益”永遠是需要的。

陽光不再明媚的時候，我回到了辦公室。打開電腦，查找了一下，海安縣是否有人注意到政府大樓北門外的銅象？在西祠胡同 “海安漫思”的頁面，一連串的帖子讓我十分驚訝：

“立大象雕塑，寓意是什麼？曾有人提出過黨政府機關工作人員要力克‘三個屁股’：老虎屁股摸不得，大象屁股推不動，猴子屁股坐不住的工作作風。但願海安黨政機關工作不會是大象的屁股！”

“大象敦厚、樸素、踏實……是否喻意人民公僕也應該具有這種品質呢。”

“大象背上應該馱一隻花盆，內栽萬年青，寓‘萬象更新’之意，可是，既沒寶瓶也沒花盆……”

“可能是為了提醒機關工作人員做事情不能‘盲人摸像’，不能只看片面，要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吧!”

“用於官僚們模仿使用，裝象（相），裝出清廉相，裝出老實憨厚相……”

“話說有個縣官過生日，因為屬鼠，下屬就做了個金鼠敬獻。縣官眉開眼笑，說到：下個月我夫人生日，她是屬大象的……”

“它體型龐大如山一般，一般樓宇的風水喜歡後有靠山，大象有山的象徵，可以象牆一樣，起著屏風或支撐的作用…… 若按此說，海安政府要找靠山，要找一個支撐點?”

“象在後門，——象我一樣走後門！”

“兩隻象年紀比較大——老相（象）”

“如果你要找‘物件’，請到政府後大門！”

“象力氣極大——這是告訴你，想走政府後門，非常力所能為！”

……

面對如此多的帖子，我只能感歎個人的智慧與見識有限，感歎人類思想的不可束縛與多元，感歎民眾對政府與官員的關注。西哲有言：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換言之，一千個人也可能有一千頭大象啊，正像面對同一輪明月，有人歎息世事艱難、人生苦短；有人哀鳴懷才不遇、宦海沉浮；有人表達對理想的追求。每個人的思想不同，心境有異，他們心中的大象自然會有不同……

我把目光轉向了同辦公室的老師，他們對政府大樓北門外立兩尊像是怎麼理解的呢？幾位老師的發言又讓我驚訝不已：

“大象又大又重，象徵著政府的社會地位堅不可摧。大象保持著走動的姿勢，這叫‘走象’ 預兆海安縣政府將走向成功。”

“象以腳踏實地、善於負重、樸實穩健、堅忍不拔、勇往直前而著稱，它是穩重與實力的象徵。它有能力作為百獸之王而不稱王。這是啟示政府官員應該如何做人。”

“大象讓大家想到‘盲人摸象’。政府官員們要明白：在某種程度上，任何個人都是盲人，要認清大象的全貌，只有組合大家的認識。”

“在美國，大象象徵共和黨，驢則象徵民主黨。美國大選還被稱為‘驢象之爭’。大象皮厚，啟示官員們搞政治要有厚皮。”

……

你可以限制聲音，但限制不了思維，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讓我忽然想起了做人與做官。象如此，人亦如此啊，在一千個人心中，你可能有著一千個不同的形象——你是限制不了別人在心中對你的評價的。我們該怎麼做呢？沉吟之餘，我忍不住胡謅了幾句：

休道象無言，卻原來象外有象。你譴責，他誤解，我讚揚。細思量，功過是非，並非寫在嘴上。邁開步，走正路，莫張狂。世間自有公道，人心如鏡，歷史在記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