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音樂大師小澤征爾，真正的「偉大」之處在哪裡？

日本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有「世界的小澤」之稱，同時，他還為培養日本國內年輕音樂家做出貢獻，在日本音樂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足跡。作者在文章中回憶，自己人生中在音樂會上獲得的最佳體驗，就是由小澤征爾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演奏的馬勒《第三交響曲》，並盛讚「只要他站在那裡，就能改變樂團的聲音」。

輝煌的音樂人生

2024年2月6日，世界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去世，享年88歲。

小澤征爾30多歲時就任多倫多交響樂團和舊金山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38歲時，他成為美國五大交響樂團之一的波士頓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此後連任約30年，這在美國極為罕見。同時，他也是世界最高水準的柏林愛樂樂團和維也納愛樂樂團定期演奏會上為數不多的指揮家。

1981年11月9日，小澤征爾為巴黎的演出進行排練（Marc BULKA/Gamma-Rapho via Getty Images）

小澤征爾在歌劇領域同樣成就斐然，曾活躍於米蘭斯卡拉歌劇院和薩爾茲堡音樂節等世界最高水準的舞臺。從2002年開始，他連續8年在「歌劇殿堂」維也納國家歌劇院擔任音樂總監。同年，他還首次擔綱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指揮，這也是首位擔任該職的日本人。這場受到全球古典音樂迷關注的新年盛會的現場CD，創下了古典音樂界史上最高的銷量記錄。

2002年1月1日，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舉辦的新年音樂會上，小澤征爾指揮維也納愛樂樂團（AFP / 時事）

無人企及的成就

小澤征爾是少有的站上西方古典音樂領域巔峰的人物。人們愛戴他、尊敬他，並非由於他是一個日本人、擁有不同的文化背景，而是將他視為與西方音樂家同樣的一流音樂家。能在這一領域取得如此成就的日本指揮家，唯有小澤征爾一人，而且令他人望塵莫及。

在日本，小澤征爾親自參與組建和培養了的新日本愛樂交響樂團，並於1987年起開始了「齋藤紀念管弦樂團」的活動。1992年，他在長野縣松本市舉辦了齋藤紀念音樂節（從2014年起更名為「小澤征爾松本音樂節」），並擔任總監。齋藤紀念管弦樂團及其每年夏天舉辦的音樂節，已成為備受世界古典音樂界矚目的活動。

此外，小澤征爾還長期擔任於1990年開館的水戶藝術館專屬水戶室內管弦樂團的指揮。自2013年擔任館長後，他通過舉辦面向水戶市兒童的音樂會等活動，傳遞現場音樂的魅力。小澤征爾也是一位教育家，2000年，他發起了「小澤征爾音樂學校歌劇專案」，在培養青年音樂家方面也取得了成果。

2014年6月28日，小澤征爾（中）與自己創立的「瑞士國際音樂學院」的青年演奏家們一同在瑞士日內瓦的維多利亞音樂廳演出（時事）

由此可見，小澤征爾不僅是一名世界級的指揮家，在日本音樂界取得的成就也不勝枚舉。

一個和藹可親、充滿愛心且重情義的人

小澤征爾並非所謂的音樂精英，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輝煌的成就，是因為他超乎常人的努力、行動力，以及作為指揮家不可或缺的「人格力量」。眾所周知，他畢生都在不懈地學習，且行動力極強，年輕時帶著小摩托車乘貨輪隻身赴法國求學的故事廣為人知。我在撰寫《山本直純與小澤征爾》一書時曾採訪過多位與小澤征爾關係密切的人士，他們無一例外地表示：「沒有人能比他更和藹可親、富有愛心且看重情義」。

當小澤征爾的指揮家兼作曲家朋友山本直純（1932-2002年）去世時，他是第一個趕來慰問的著名音樂家，這是山本直純的長子山本純之介告訴我的，儘管山本純之介本人與小澤征爾並沒有直接接觸。這種情義甚是令人感動。

小澤的勤奮及其人格魅力使他得到了許多人的喜愛，其中就包括他的導師齋藤秀雄（1902-1974年。音樂教育家、大提琴演奏家。同樣，小澤征爾也是提高了齋藤秀雄聲望的功臣），也讓他得以受到20世紀指揮界的兩大巨匠海伯特·馮·卡拉揚和李奧納德·伯恩斯坦的指導。這也是現在應該回想起來的一點。

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

就個人而言，我聽過許多小澤征爾指揮的音樂會。他那無可挑剔的指揮技巧和清晰的處理手法總是令人驚歎，他在舞臺上指揮的身影至今依然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的腦海。特別是1986年2月13日，在東京文化會館，他與波士頓交響樂團連袂演奏的馬勒《第三交響曲》，令我記憶猶新。從頭到尾，我一直沉醉在音樂中，尤其是如奔湧的大河般雄壯的終曲，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裡。可以說，那是我一生中聽過的最精彩的音樂會。

1986年2月13日，小澤征爾在東京文化會館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共同Images）

2018年12月的演出也令我印象深刻。那是在東京三得利音樂廳舉辦的德意志留聲機公司創立120週年紀念音樂會。彼時，小澤征爾已經很少出現在舞臺上了。他登臺指揮了聖桑的《引子與迴旋隨想曲》，由小提琴手安娜-蘇菲·穆特擔任獨奏。那一刻，此前在其他指揮家指揮下演奏的齋藤紀念管弦樂團的音色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音樂鮮明而清晰，充滿了生機。這或許是只有身處現場才能感覺到的，相信現場的聽眾都會與我同感。這是我再次確實感受到小澤之偉大的最後一個瞬間。

晚年，小澤征爾一直在與病魔鬥爭，大幅減少了音樂活動。不過，當我採訪曾在齋藤紀念管弦樂團和新日本愛樂樂團擔任首席小提琴的豐嶋泰嗣時，他是這樣說的：

「2021年，夏爾·杜特華指揮齋藤紀念管弦樂團時，小澤先生在舞臺側端，只是揮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樂聲就一下子不同了。這就是他所達到的那個境界。」「只要他在，即便露一個面，樂團的聲音就會發生變化。」

即使不再登上舞臺，小澤的存在仍能改變樂團的聲音，他就是這樣一位不可或缺的音樂家。也正是因為如此，小澤征爾的離去讓人感到無限的失落。

2010年12月18日，小澤征爾在紐約指揮齋藤紀念管弦樂團（Hiroyuki Ito/Getty Images）

標題圖片：2000年9月，小澤征爾在波士頓交響樂大廳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Dominic Chavez/The Boston Globe via Getty Images）

柴田克彥 [作者簡介]

音樂記者、音樂評論家、編輯。1957年生於福岡縣。畢業於國學院大學文學系。中學和大學期間在學校的吹奏樂隊擔任長號手，曾為東京愛樂樂團後臺工作人員，擔任專業出版物的編輯，並在古典音樂管理公司負責宣傳工作，之後成為自由業者。從雜誌和節目的撰稿、編輯到演講，涉足領域廣泛。著作有《山本直純與小澤征爾》（朝日新聞出版社，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