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在鄉下的野鳥/徐牧龍

徐牧龍

故鄉地處黃淮海大平原上,人口密集,植被豐富,養育著我的親人和鄰居,也滋養了許許多多的鳥類,這些小生靈伴我左右,給我的少時增添了快樂,給我的故鄉增添了生動鮮活的氣息。

1、地牤牛
學名為“牛鶉”,我一直以為它是野生的鵪鶉,其實地裏還有一種鳥叫鵪鶉,只是兩個鳥個頭相近,毛色相像,好多人都區分不出來。

地牤牛只有在收穫的季節才能看到,在於它不會高飛,行動遲緩,大多是在莊稼行列裏穿行,平時很少能和它迎面碰到。我在家鄉生活了十八年,親眼看到地牤牛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它的鳥蛋,卻是經常能撿到。

芒種時節,麥子逐漸成熟,青青原上一改往日青蔥翠綠,變得一片金黃,又到了麥收季節。鄉鄰磨快鐮刀,戴上斗笠,提著暖水瓶,開始了麥收。薅住一縷麥子,鐮刀使勁往懷裏帶,一大把沉甸甸的麥子便割下來,排在地上一排排,一行行,整整齊齊,像詩人書寫規範的詩行,又像閱兵儀式上步履齊整的士兵。

割不大會,便會發現麥壟之間有一團雜草和麻條編制的巢穴,像個圓圓的草帽,非常精美。裏面赫然躺著幾枚褐色帶有麻點的鳥蛋,橢圓形,宛若寶石。每次遇到,我會將鳥蛋連窩端走,帶回家煮了吃。

地牤牛已逃之夭夭,不再孵化,放在野地裏,也會被蜥蜴或者老鼠吃掉,豈不是便宜了他們。八十年代,這種野鳥蛋,營養豐富,口感鮮美,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美味。

地牤牛體型圓圓而矮,像個毛茸茸的球,當地人形容一個人矮胖時,會形象地比喻:“你看你長得跟地牤牛似的”

小小野鳥,體型大不過麻雀,為何以牛命名,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查詢書籍才得知:地牤牛覓食時,會把嘴伸進螞蟻洞穴,對著洞口叫,嗚嗚作響,聲音悠長而沉悶,好像牛叫,目的是把蟲子嚇出來,所以得名為“地牤牛”。

我在麥田裏確實聽到過這渾厚的叫聲。

2、葦喳子
葦喳子,學名叫大葦鶯,於蘆葦叢中棲息覓食,羽毛顏色枯黃,類似蘆葦,鄉人便形象的稱它為葦喳子。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裏所說的雎鳩,就是這位小鳥,它是從詩經裏走出來的一個小精靈。“關關”是指它的叫聲。可是我卻覺得葦喳子的叫聲是“呱呱呱呱”,而不是“關關關關”,也許這“呱呱”叫聲是我們當地的方言吧。我去楚橋走親戚時經常能聽到的葦喳子的聲音。

我的故鄉最有名的標誌不是梁山的山,而是黃河的河。一條黃堤橫亙在村子南端,我們在河道裏面住,稱之為堤裏,楚橋在外圍,稱之為堤外。越過黃河大堤,便可以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蘆葦蕩,其下是一條小河蜿蜒曲折順流而淌。夏季來臨,蘆葦長成一片綠色海洋,葉子修長,摩肩接踵,風吹來沙沙作響,在這沙沙的和聲裏,一只只善於歌唱的葦喳子便站在蘆葦上“呱呱呱,關關關”地鳴叫,日日不息,直到初冬,蘆葦被收割一空,這些關關的雎鳩才會攜妻帶子,遠走他鄉。但當蘆葦抽葉,溪水淙淙時,數不清的葦喳子又從《詩經》中飛出來,落滿一地,一刻不停地在葦梢上跳來跳去,賣弄著清脆的歌喉,為燥熱的天氣增添了不少生氣。

葦喳子是築巢的能手,在三四根蘆葦間用軟草織成一個碗一樣的巢,而且很牢固。麥收之際,就是它產卵的季節。姑奶奶家院子後面是一片茂盛的蘆葦蕩,和我們村子南端的連成一片。要到蘆葦深處掏鳥蛋,需要劃著“筏子”去。姑奶奶家的“筏子”是用兩個廢舊的柴油桶製成,兩端綁有空桶,上覆木板,這樣就能漂浮水面,用木槳輕輕一劃,幾下便進入蘆葦深處。

斑駁陸離的光影下,一個又一個的巢穴搭建在蘆葦上端,幾枚佈滿褐色斑點的鳥蛋靜靜躺在巢裏。和地牤牛丟棄的鳥蛋不同,我不舍得動手拿,我覺得這是一個生靈的起初,它應該破卵而出,它應該“關關”而鳴,不應該成為美味下飯。雖然鄉鄰恐嚇說吃了這種鳥蛋,臉上就會長“蓋臉砂”(雀斑)。

我覺得鄉鄰的這種恐嚇,完全是為了保護野生鳥類而說的善意謊言。

3、小小蟲
故鄉最常見的鳥就是麻雀,鄉人稱其為“小蟲”。山東、安徽,河南,江蘇,河北大部分地區的人都稱其為“小蟲”,只是鄉音差別,有的地方聽起來像是“小雀”或者“小雛”。

我覺得,地下人有多少,空中的小蟲就有多少,密密麻麻,結群成片,麻雀所到之處,場面非常宏大,好像我們春節前後趕年會一樣,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多而密。

院子東臨有一堵磚牆,牆洞裏便是麻雀的天然洞府。每年春天槐花盛開時,便有新生的小麻雀在磚縫裏啼鳴,細心點你會發現,叼著食物的大鳥進進出出,哺育著幼鳥。

下雪天用笸籮罩麻雀的方法,魯迅先生在他的《閏土》一文中描寫的相當具體而詳盡,完全可以作為冬季捕鳥的教科書。我們這裏,捕麻雀還會用彈弓,一種由遠古武器演化而來的玩具。

一個“Y”形樹杈,兩條從自行車裏胎割就的長皮條,後面加一個布兜,彼此相連,就能製作成一個彈弓。鄉下孩子往往就地取材,一會就砍削而成,然後再從大坑深處挖取一些粘泥,搓成泥丸,這樣,武器彈藥就準備完成。

樹蔭裏,房梁上,麻雀吃飽草種,閉目養神,冷不防一粒泥丸呼嘯而過,“啪”的一聲,一只麻雀跌落塵埃,成了獵手的戰利品。閒暇時,村裏村外經常有孩子拿著彈弓,擊殺小蟲,有的能射中一只兩只,大多時候,泥丸只能呼嘯而過,射不到麻雀,只是驚起來一片,小蟲“嘰嘰喳喳”地笑罵著,又落到了其他院落。

小蟲通體灰黃,和光鮮亮麗沒有一點聯繫,這和鄉人的外表非常像,灰黃的衣衫,灰黃的肌膚,灰黃的土屋,灰黃的大地。同食一粒粟,共飲一河水,和別的鳥比起來,我覺得麻雀更像是同類、友邦。

4、光光吊鋤
生活創造了藝術,也總結出不同的經驗,“光光吊鋤,麥子要熟”,就是農人經年累月積累出來的農耕經驗。這裏的“光光吊鋤”,說的是布穀鳥,能聽到布穀鳥的叫聲時,便是小滿前後,麥子開始灌漿。在故鄉,布穀鳥被稱作“穀穀”或者“光光吊鋤”。

我家老宅後面有一棵碩大的柳樹,樹身最粗的地方三個成年人手拉手都合圍不起來,是我們當地的樹王。

樹分五叉,東西南北中各占其一,雖說是叉,但粗壯程度比普通柳樹都粗,夏季柳葉長滿時,陰翳蔽日,呵護著我家的老屋。

五個分枝的頂端分佈著十幾個大大的布穀鳥的巢穴。每日裏,看大鳥銜著食進去,我可以斷定,上面肯定有小鳥存在。奈何樹幹太粗,根本抱不住,爬不上。不過這也難不倒我。我從家裏拿出一段繩子,一端系上磚頭,悠悠蕩蕩,像甩飛鏢一樣將繩索扔進樹杈,然後兩手抓緊繩子,腳蹬樹身,蹭蹭幾下,便上到柳樹上。再抱住樹杈,猴一樣爬到柳蔭深處。一處陽光透過密密的葉子,均勻地照在鳥巢上,兩只小鳥探頭出來,眼睛還沒張開,嫩黃的小嘴巴,來啃我的手,我輕輕地撫摸著小鳥,非常珍惜。初生的小鳥,還沒長出羽毛,光著身子,顯得及其單薄,我正著迷地玩弄著小鳥,突然,一灘白色的鳥糞從天而降,差點落到我的頭上,這時候,大鳥回來了,看到我在摸它的孩子,便在我頭上來回盤旋,駭得我趕忙一出溜下來。過了幾天,又忍不住爬到樹上看小鳥玩,如此反復,上上下下,小鳥長出了羽毛,我便從草裏捉蟲,爬到樹上喂小鳥。

夏蟬長鳴,小鳥羽翼漸豐,我又捉了蟲,爬上去喂它時。它伸展翅膀,忽閃幾下,試著飛離巢穴幾尺,然後又舒展雙翅,飛向天空,“布穀布穀—”聲聲清脆,響徹在故鄉的雲際。

布穀鳥是候鳥,秋風一吹,便飛向南方。我不知道南方有多遠,是何地,反正布穀鳥走了,要到來年春夏之交才能回來。舊巢依舊在,盼鳥何時回,幸運的是,我家柳樹上每年都有布穀鳥飛回來,孵出小鳥,年年如此,直到我父親生病,不得不賣掉了大柳樹。

和我家毗鄰而居的布穀鳥,今年不知道飛到了誰家。聽到布穀聲聲,穿越我家的窗櫺,我都懷疑就是哪只我曾經喂過的鳥。

5、山馬喳子
故鄉人稱喜鵲為“山馬喳子”。

在故鄉,流傳著許多古老的占卜術,如用茅草占卜陰晴,看水缸裏漂浮的草直立還是橫躺,判斷是否來客人,聽喜鵲叫也是鄉間的一種占卜方法。如果早上或者上午,自家院子的樹上有喜鵲喳喳叫個不聽,院子的主人就能判定,今天肯定喜事臨門,有客人來。

喜鵲常結成群體活動,白天在曠野農田覓食,夜間在高大喬木的頂端棲息。它很有人緣,喜歡把巢築在民宅旁的大樹上。喜鵲是益鳥,吃農作物上的害蟲,並對農林氣象有一定的判斷作用,農語雲:“山馬喳子叫三聲,不是下雨就颳風”。

中國傳統文化中,喜鵲是吉祥的象徵,古代的“四喜”中:家燕築巢,喜鵲臨門,喜蛛天降,枯木逢春,喜鵲便占其一。喜鵲作為報喜鳥,非常受鄉鄰的待見,他們相信,喜鵲會帶給他們福氣和好運。人們便會在喜鵲出沒的地方丟點饅頭、小米,以期喜鵲來食。

這些事例都是正面的。在故鄉,喜鵲,還常常會被比喻成忘恩負義的人,有一首童謠這樣唱:

花喜鵲,尾巴長,
娶來媳婦忘了娘。

就是比喻喜鵲的不孝順。

人們都希望自己年齡大了,兒孫繞膝,安享晚年,因為喜鵲有長大後就獨自高飛的習性,往往被有後顧之憂的老人作為反面教材,警示子孫,不能忘記哺育之恩。

說歸說,唱歸唱,鄉人依舊喜愛著自己乖巧的孩子,花尾巴的喜鵲也依然故我,長大後振振翅膀,一飛而遠,留下孤獨的老人,仰望空際,嘴裏念念有詞。比起頤養天年來說,子孫們的一飛沖天,更是老人們心裏所期望的結果。

6、老鴰
學名“烏鴉”。

和喜鵲相反的是,在鄉鄰眼裏,烏鴉是個報喪鳥,一身玄衣,呆呆愕愕,站在樹上,“哇—哇—”叫聲,好像有人大哭。

如果有人見到烏鴉落在自家院落的樹上,哇哇大叫,院主人必定會拿木棍大聲哄攆,再不然會俯身撿一土塊投擲,以免沾染了晦氣。

鄉間形容一個人說話不吉利時,往往也會用“烏鴉嘴”來形容,可見,烏鴉在故鄉是多麼招人煩。

我專門查詢過典籍,在中國幾千年的傳統文化中,最初的孝衣,就是模仿烏鴉的顏色,提示人們像烏鴉反哺一樣盡孝道。到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喪服首次確立了“五服”制度,根據血緣親疏遠近的不同,規定了五種不同的喪服,長短不一,顏色也分成黑色和白色。

古代神話中,烏鴉是一種神鳥,太陽神的圖騰就是三足金烏。“扶桑之樹,樹高萬丈,樹顛有天雞,為巢於上”,我覺得這“天雞”就是烏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說的“玄鳥”也是烏鴉。只可惜烏鴉的外表單一,不善言辭,江湖地位在民間一落千丈。

人類的錯誤認識,造就了烏鴉的不幸。

喜鵲為喜,受人待見,長大卻是不孝之子,烏鴉不被人看好,受人冷落,最後卻成了孝順的典範。這如同一個家庭多個孩子一樣,有的如喜鵲,有的如烏鴉,在錯綜複雜的家庭環境中生長繁衍。我不知道是喜鵲好,還是烏鴉好,但是如果讓我選擇其一的話,我也會像偏心的老人一樣選喜鵲:美好,能言善辯,八面玲瓏,通報喜訊。

7、鵪鶉
我的故鄉也叫它:鵪鶉。野鵪鶉分佈較少,養殖的比較多,鵪鶉的體型毛色和“地牤牛”差不多,有時候我會把二者混為一談。

記憶中,我很少走親戚,唯一能喚起我親戚之情的是一個上了年歲的“姑奶奶”。

逢年過節,農忙閒暇,我都會跟著父親去她家走親戚。王鳳樓的村外有一大片墳地,和其他墳地上種植柳樹、柏樹、松樹不同,這片廣袤的墳地上,清一色都是低低矮矮的水曲柳,老幹皴裂,儀態萬千,葉片細小如針,和荒草參雜在一起,顯得格外荒涼和陰森。

父親每次走到這片茂密的墳地,便會講鬼故事給我聽:

這片墳地裏棲息著一群鵪鶉,有一個人想捕捉,便在夜裏帶著獵槍去墳地裏捉鵪鶉,他剛到墳地,就遇到一個小鬼,捕鳥人趕忙躲到樹後。小鬼聞了聞:“怎麼有生人氣”?他便開始尋找。捕鳥人急中生智,學起了鵪鶉的叫聲。

“穀追追,穀追追”…

“我吹吹,我吹吹”,小鬼聽是鵪鶉,便放鬆警惕,卻提出一個特殊要求。獵人急中生智,便把槍管遞給小鬼,小鬼剛放到嘴邊吹,獵人便扣動扳機,小鬼被打得一溜火焰逃跑了。

我坐在自行車前大樑上聽得津津有味。

在故鄉,野生鵪鶉早已絕跡,取而代之的是大面積地飼養,鵪鶉蛋營養豐富,給人民帶來豐富的蛋白質和養分。鵪鶉肉滋補性強,中藥典籍記載:鵪鶉肉,味甘,性平,補中氣,強筋骨,止瀉痢,對大腸、心、肝、脾、肺、腎經都有很好的滋養作用。

在我心裏,每每想起鵪鶉來,不是它的蛋和肉,而是童年時父親講給我的故事,每每聽到“穀追追,我吹吹”的聲音,久別多年的父親便會姍姍走入我的夢中。

8、搖頭梆子
上山直勾勾,下山滾一溜。
搖頭梆子響,洗臉不梳頭。

這是老家流傳很廣的一首謎語,這裏面的“搖頭梆子”就是啄木鳥。

夏天炎熱,家裏除了蒲扇之外,再沒有更好的乘涼工具了。好多人便拎一張涼席,去樹林子裏乘涼睡午覺。

在故鄉,樹林子都是私家財產,靠在自己院子附近種植,有高大的榆樹、楊樹,也有柳樹、槐樹、桑樹。大部分樹木都長的高大挺拔,成為家庭一筆殷實的財富。枝葉稠密,遮擋住了大部分陽光,在樹蔭下乘涼是一件相當舒服的事情。

午睡正酣,樹林深處突然傳來“梆梆梆梆”的聲音,時緩時急,時輕時重,富有節奏,驚擾了鄉人的美夢。這便是啄木鳥在工作,給生有蟲子的樹木治病。啄木鳥嘴巴尖銳有力,堅硬的樹幹一會就被它啄開一個個洞,好像醫生在為樹木做手術,蟲子從樹幹深處啄出,樹木得以救治,啄木鳥便獲得了“森林醫生”的名號。

我很崇拜這種鳥,就像崇拜村子裏的老中醫一樣,通過簡單的望聞問切,抓些簡單的中草藥,就能使百病俱消。我母親就希望我學習中醫,她覺得這是一門絕學,不受政治、經濟、體制等影響,是一門具有穩定性、長期性、經濟可觀性的技術,可以憑此安身立命,在故園的土地上安逸地生活。淘氣的我興趣不在學醫上,我覺得啄木鳥頭戴王冠,外形華麗,便想捉一只來豢養。

於是我就爬到樹上,去啄木鳥窩裏去掏。啄木鳥的洞穴在高高的樹幹上,外表是一個圓圓的樹洞,其實內部已被它啄空,形成一個下垂很深的洞穴。我把手伸進樹洞裏掏,一種涼涼的感覺傳到手上,我正在納悶期間,一道繩索纏繞到我的手臂上,駭得我大驚失色,趕忙把手臂拔出,一條黑底紅花的蛇正纏繞在我的手臂上,血紅的信子吐來吐去…嚇得我抓緊抖動手臂,人一下子從樹幹上摔了下來,蛇也隨之跌落到地上,扭動幾下,迅速爬行進了草叢…

我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驚魂未定。天呢!這麼高的樹洞,蛇怎麼爬進去的啊?這場驚嚇讓我大病一場,直到今天,我見到蛇,身上都不由自主地起一身雞皮疙瘩。

在中國古代神話中,西王母所戴的的勝類似於啄木鳥的冠,而蛇也是民間信奉的土神,其圖案在西王母的宮殿內也曾出現,難道二者同為神職,一丘之貉,才會在非常高的鳥巢裏,有蛇存在,除了啄木鳥,別的鳥是不是也能和蛇相伴而眠?

9
事實上,故鄉的鳥遠不止這些,還有很多很多,有高飛於空際,有浮游於水面,有高占於枝頭,有伏地而徘徊,它們如我的親戚一樣,久不相見,陌生到記不得模樣,叫不上名字來。它們緊鄰我的老家,各自逍遙地生活。我曾查詢過《魯西南野生鳥類》之類的圖譜,書中記載野生鳥類150種之多,而在我的認知世界裏,卻只有區區不到十種。

我熟識的小鳥,就像村裏的人一樣,有著鮮明的性格和獨特的外貌。它們和鄉鄰毗鄰而居,習性沾染,有時候外貌和性情也和人一一對應。如花枝招展的人是花喜鵲,長得黑的是黑老鴰,勤勞的人是啄木鳥,遠走他鄉的人是布穀,長得矮胖、蠢蠢可愛的人是地牤牛,能言善辯的人是葦喳子,嘰嘰喳喳,愛傳播鄉村新聞的是小蟲,小巧玲瓏的是鵪鶉。

這些幾乎被我遺忘的鳥類和我們鄉鄰打成一片,彼此親近,在巴掌大的土地上,以美好的姿態,長久地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