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土地魂牽夢縈（一）

2009年4月28日。天津─香港─台北，天津當地被批准的第一個赴台灣旅行團。

大地逐漸清晰，飛機廣播：……即將降落桃園機場。心裡默念：爺爺、爸爸我終於回來了，帶著你們幾十年的夙願。

機場到達出口，當地導遊朱偉屏先生迎接，當天下榻台北圓山飯店。夜11點拿到房卡放入行李馬上出來，飯店大廳裡台灣的親戚表兄已經等待4個多小時了。匆匆一見相敘，其連夜驅車返回桃園。為期7天的首次台灣環島遊開始了。

少小離家老大不歸

我的曾曾祖父早年從福建移居台灣，1895年台灣遭割地，避難暫回福建泉州晉江。祖父1896年出生於泉州灣畔老家，襁褓之中媽媽懷裡返回台北。中學時代隻身一人去日本，東京私立京北中學、早稻田大學讀書，從此少小離家老大不歸。

爺爺畢業後在日本就業，娶妻生子，轉居東京、仙台。1937年移居中國東北長春，後定居瀋陽直至終老。

爺爺自幼接受中國傳統文化教育，酷愛古典文學，一生留下數百首詩詞、日本和歌。年邁之時親筆書寫自己出生、故鄉、親人等，叮囑後人若有歸台時，家祭無忘告乃翁。

無盡的思鄉情懷，化作文字伴隨淚水留下：1980年爸爸來到泉州晉江，遙望海峽對岸，知道那裡是故鄉，不知家鄉親人們還剩幾多？鄉愁就是面前的大海，我們在這頭，台灣在那頭。

2009年5月1日。阿里山遊覽完畢，下山途中朱導告之：今晚住高雄，入駐酒店後短暫休息再出發遊覽愛河、六合夜市。我跟朱導說，想要同在高雄的親戚見個面。朱導回答說：「離開旅行團外出是不可以的，如果你們確實是親戚會面，可以請他們來我們住的酒店見面。」

就這樣晚間其他團員去遊覽六合夜市，我在高雄寒軒國際酒店大堂同我的呂姓伯父一家人見面了。

伯父與爺爺的往事

伯父早年畢業於台灣大學醫學院，1940年代在東北大連的醫院工作過，二戰後1946年返回台灣。54年過去了，2000年他和二兒子來大陸旅行，在天津我家中慢慢敘說過去的故事：

1946年他從大連來到瀋陽找舅舅（我的爺爺），拿出來自台灣他媽媽（我爺爺的姐姐）的親筆信說：「我媽媽要我回台灣了，她也讓我告訴你也回台灣吧。」

爺爺說：現在時局動盪，你年輕一個人回到台灣可能，我帶著一大家子回去只能葬身途中……。

從此舅舅外甥永別。直到1981年他帶著次子一家人，轉道日本來到大陸旅行。在瀋陽他向有關當局提出想見舅舅，公安局不是吃素的，第一時間聯繫我爸爸：有人要找你們和你爸爸。表兄弟倆帶著各自家人在35年之後相會了。

2000年帶他來到海河邊台兒莊路上，看到國藥控股天津公司的房子時，他激動地說：「這裡，就是這裡，我從這裡上船轉道上海返回了台灣。」那裡是曾經天津海河裡的客運碼頭，1950年代海河入海口處修閘門，海河兩岸客貨運碼頭全部廢棄。湊巧的是，我的兒子大學畢業後進入國藥就職，上班就在那座樓裡。10年前那座樓房被推倒重建，變成如今非常漂亮的「國藥大廈」，曾經熱鬧輝煌的歷史也就被抹平了。

一周的環島遊轉瞬結束了。離開台北前夜入住飯店吃過晚飯已經很晚了，信步走出酒店外面，看見旅行大巴司機正在打掃車輛衛生，就問他：這裡去萬華的龍山寺怎麼走，遠嗎？他說：這裡是內湖，離那裡相當遠，這麼晚了明天你們是早班飛機，估計夜裡返回很難了。

桃園機場國際出發，大家和朱導唏噓道別，短短一周時間讓我們全體旅行團人員從朱導身上、旅遊大巴司機師傅身上、從他／她們那裡看到：在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

飛機從桃園機場起飛，看著越來越模糊的大地，我心裡默念：再見了台灣，我還會再回來。

幾年後大陸城市陸續開放了台灣自由行，但每當長假前夕詢問，回答總是：入台證排隊要很多天。工作、養家餬口也不大可能平日出行。

2011年偶然在網上看到台北糖蔀文化協會活動之相關信息，感覺其址就在我爺爺家緊鄰，於是寫信詢問：原台北綠丁一目十五的地址是現在的什麼地方？我們家原來是……。附上家裡台灣戶籍謄本的影印件，不久收到台北萬華區戶政所來函。

糖蔀文化協會將我的信件、資料轉到他們那裡，他們當作尋親案件辦理並轉告了原地址親友後代。後又收到台北市長郝龍斌先生來函詢問辦理結果。

但是一直沒有收到台灣親友的任何聯絡，我也回電子郵件給萬華戶政所、郝龍斌市長：若有台灣親友聯絡將及時反饋信息給你們。

2016年1月台灣大選結果出爐，我猛然意識到必須盡快啟動台灣自由行了，後面政治風雲變幻莫測。此時我恰好退休在家閒賦了，於是馬上申請辦理台灣自由行手續。手續辦理速度很快，完全超乎我預料，入台證到手，4月26日開始可以進入台灣停留一周。剩下的就是訂機票、訂旅館準備出發了。

二赴台灣自由行

2016年5月17日天津飛往台北松山機場，傍晚飛機緩緩降落，這次是直飛，時間短，飛機滿載。

出了機場捷運換乘一次，入住台北車站不遠的懷寧街上的旅館，旅館不大但名字震撼──皇家酒店，進入後處處令人感覺整潔、溫馨、舒適。

在附近的牛肉麵館用過晚餐，返回旅館前台問：這裡距離總統府多遠，如何走？今晚那裡會戒嚴嗎？前台小姐想了想說：大概不會，出門左轉直走就到了。於是前往散步，不久看到左邊是公園，右邊就是那總統府了。一排排椅子已經就位，雖然時間已經非常晚了，台上合唱團還在綵排練習。

5月18日。早飯後坐在門前，看著門前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車輛，沒有感覺多少和大陸之間的差異，不久表哥的車停在門口招呼上車。路過總統府前，身著白色制服的樂隊在扛著鼓號入場，大概是綵排練習。

訪龍山寺憶曾祖父

先到了龍山寺，沒有門票，香火鼎盛，曾祖父晚年在這裡教夜學為生。廣州街101號台北市鄉土教育中心，那裡展出陳列著艋舺名醫呂阿昌先生的資料，我和表哥在呂阿昌影像前合影，那是他的爺爺。中心工作人員過來寒暄。在廣州街康定路他們家原來的住宅外合影，現在是某銀行的營業部。最後帶到大理街的糖蔀文化公園說：綠町一丁目大概就是這附近，具體哪個位置他也不清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