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夜話

中國時報【劉小瑄】 應該是太懷念都市的夜生活,在加州生活了三年半之後,畢業後一個月內,我毅然決然搬到了紐約。 城市的夜讓我想起高中大學時那段在台北的年華:不安躁動、總想著做點什麼填補空虛的每刻,就連晚上都捨不得睡。因此我常常在深夜裡因為還有太多精力無處消耗,好幾次死命地拖著H出來陪我夜遊。H是我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初中時我們同班,因為彼此品味相近而成為說不清是曖昧還是互敬抑或是投射自戀的朋友關係。H和我都喜歡書、也喜歡寫作,我們都愛電影。我們一起長大,家住得近,往往深夜時他騎著一檔摩托車,載著我上山下海,和我靜靜地散步到家附近的機場,躺在草坪上,看飛機起降,聊聊各自對未來的憧憬、聊聊村上春樹、聊聊楚浮,也聊聊彼此對於愛情單純而美好的想像。 H讀的是法律、而我讀的是文學,那年我們還信仰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國家為己任的讀書人態度,他夢想著成為劫富濟貧的法律羅賓漢,我則一心想走上文學與藝術的道路。當年的我們是如此的堅定,而後在彼此不同的人生道路上,我總還掛念著H:雖然彼此長大後漸漸少了聯繫,慶幸兩個人還是前往著同一個方向。 多年後,我從美國留學回鄉,終於又和H聯繫上。然而再見H,和當年的他已不可同日而語。他後來放棄法律走上從商的道路,成為了大老闆。他西裝筆挺地出現,訕笑著告訴我,現在人們都得稱他為「H董」。他已不再與我聊書或電影,那些於他而言已經略顯幼稚的話題,他聊起了金錢、聊起了應酬時去酒店的生態,聊起與酒店女孩們的互動,他下了個結論「女人是很難成為老闆的,男人們一起去酒店玩女人的情誼,女生是無法理解的。」我頓時語塞,幾年過去,H已不是當年那個憤憤昂昂的女權主義分子,而成為了另一種人。整場飯局我緊閉著嘴沒怎麼開口。人事已非,無話不談的情誼早已被時間抹去。「理想是理想,可是光有理想能做什麼事?我曾經覺得妳也能有一番作為,只是妳一直都太天真。」道別時,H如是說,看來,我們對未來的彼此,都感到失望。 我和H就這 樣再次斷了聯繫。如 今我還是天真地走在當時信 仰的道路上,在紐約的小公寓裡, 過著與十年前沒什麼差別的日子。然而岔路並沒有對錯,時間都改變你我許多。我倚著都市的夜,仍舊因著那些不羈的芳華,而感到思鄉的溫暖。想起五月天輕輕唱著:「嘿,我要走了。昨天的對白已不再重要。我已見過最美的一幕,只是在此刻,都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