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自隆》《倒立看金剛經11》有為法

圖片說明：甘肅武威文廟內印刷博物館，所展示唐咸通9年（868年）雕版印本金剛經。《金剛經》原不分章分品，亦無段落標點，但現在坊間流行的《金剛經》既有段落標點，也有被命名的章名，更多了包含本書在內的各式各樣詮釋，這些詮釋與佛陀原意有無差距？既是人為智慧的產出，《金剛經》及其相關的詮釋，是否也是如夢幻泡影的「有為法」？

【愛傳媒鄭自隆專欄】不管有沒有讀過《金剛經》，很多人都會記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這句話，那何謂「有為法」？如果去問十位僧眾，恐怕會有十個不同答案。

佛經本是一種簡單的智慧，但經過數千年無數「大師」的詮釋演化，已經變得又玄又難懂，這也難怪，將「智慧」用簡單的話講清楚說明白，那能彰顯大師的法力了得，而得到供養。

什麼叫「有為法」？「有為法」是對照「無為法」，一般僧俗的解釋是–

•從因緣中出生的法，稱為有為法，反之，不是從因緣中出生的法，稱為無為法。

•有為法就是因緣和合而生的一切理法，無為法就是無因緣造作的理法，也就是無生滅變化而寂然常住之法；有為法可說事相方面而言，無為法可說理體方面而言。

•完全沒有貪嗔痴的參與，就是無為法。

看不懂吧，「完全沒有貪嗔痴的參與，就是無為法」，這是宗教的想像，為多賺版稅而努力創作煮字療飢算不算貪？看到社會不公寫小說抒發情緒，算不算嗔？執著創作廢寢忘食，屢退（稿）屢寫，退了再寫，算不算癡？所有的傳播行為或創作一定會有情感、知識的投入，這些都是廣義的貪嗔痴，完全沒有貪嗔痴的參與的行為是行屍走肉，哪能稱是無為法。

也有人把「有為」說是「無常」，所以「有為法」就說是「無常法」，這是倒果為因，掉入套套邏輯tautology的陷阱，因果關係的論證，是因導致果，但不表示因就是果，否則就成了循環論證；「無常」形容「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是對的，但不能以此說明其引起的原因即是「有為法」，必須具體說明「有為法」有甚麼因素會導致「無常」，否則用果即是因、因即是果來說明，是唬人的。

而用有無「因緣」關係來區隔「有為法」或「無為法」，在現代學術上亦講不通，「蝴蝶效應」butterfly effect就認為在同一系統中，萬物都有連動關係，最常引用的例子是「一隻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後德州的一場龍捲風」，把世界視為一個系統，甲地蝴蝶拍翅膀，會帶來乙地龍捲風。

佛家的「因緣」就是「蝴蝶效應」，從上例可瞭解「萬物皆有牽連」；所以說以「因緣」來區隔「有為法」或「無為法」是講不通的，物物之間或許都因緣一線牽，不會有「無為法」。

再回到佛學的詮釋，有為法是由五蘊（色、受、想、行、識）衍生的法，也就是人為智慧，由色由心所生，色指的是詮釋者所觀察到的被詮釋物外觀或特性，心指詮釋者原有知識架構，即受、想、行、識的感官功能，有為法因是人為智慧，所以具備生（創造）、住（執著）、滅（被清洗、遺忘或取代）三相（表象與過程），所以「無常」（不會永遠存在）；但「無為法」不是人為智慧，所以不生不滅。

因此區隔二者應以是否有「人為的介入」切入思考–

有為法：人為智慧

無為法：自然法則

「無為法」指的是太陽從東邊升起得自然現象，或蘋果熟了，必然從樹上掉落的自然法則，而延伸「萬有引力」定律，物理學的諸多定律，都屬「無為法」。

相對「無為法」的沒有人為力量介入的自然法則，「有為法」指人為創造的智慧，也就是「有人為力量介入所創造的知識」，因為是人為創造的智慧，所以隨時可被挑戰、修正，所以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例如資本主義是因應工業革命重大社會變遷，而形塑的理論架構，當然是「有為法」，資本主義對西方文明的貢獻卓著，但施行近百年之後，發現有許多弊病，所以有北歐式的社會主義做為修正，這是「有為法」的彈性。

對新聞自由，西方崇尚「自由主義」，但自由主義造就媒體巨獸，壟斷意見自由市場，因此有社會責任論social responsibility的修正，後來又發現60年代的「社會責任論」，原來是為包裝打擊共產擴散的麥卡錫主義，是極右的主張；這些甚麼主義的，都是人為智慧的創造，都是「有為法」，當然可以隨時不斷被挑戰、修正。

將「有為法」視為「人為創造的智慧」，如此方可回應經文前句「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因為有為法是人為創造的智慧，因此不取於相（象），不必執著細微末節，只要「如如不動」掌握大原則即可。

整部《金剛經》就是講一個簡單的概念：見象非相、似相亦象，「象」是表象，「相」指真相，表象與真相混淆，所以不必執著何為表象何為真相，「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法是不可說的，若說得出來「法」就是「象」，也就人為的論述，就成了「有為法」。

《金剛經》讓我們瞭解獨立思考的必要，「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象非相，則見如來」，瞭解這樣的道理，佛法就會我見，對經文過度詮釋吹捧都是夢幻泡影，如露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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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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