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杏/兩木金

兩木金

周日的正午,小女瑞兒上完舞蹈課放學,我接她回家。舞蹈中心距離家不遠,我牽著瑞兒的小手步行。一路上,瑞兒還沉浸在跳舞的無比喜悅中,蹦蹦跳跳地很開心,不住嘴地給我講著上課的趣事。

時值初夏,晴朗的天空一片瓦藍,偶爾吹來一陣風,熱烘烘的惹人心煩。頭頂驕陽走了沒多遠,我身上就冒出了一層薄汗。為了躲避炎炎烈日,我拉著瑞兒走進了街心公園。穿過狹長的公園,就可以到達我家社區。公園裏花草繁茂、果樹林立。高低不一的桃樹、枇杷樹、無花果樹密密麻麻,最多的還是碗口粗的高大杏樹,一株挨著一株。放眼遠眺,公園的角角落落都被綠色填充得嚴嚴實實,整個公園仿佛籠罩在無邊無際的綠色紗帳中。小路曲徑通幽,人行走其間,猶如在一片碧波蕩漾的綠色海洋中駕駛著一葉扁舟,那種愜意舒適的感覺如同有一個綠巨人的大手掌在你的渾身上下輕輕按摩著。然而,與眼前這花紅草綠的美麗景致極不協調的是,所有樹上的果實都稀稀疏疏,樹下卻落了一層爛果子,滿地狼藉的枝葉散落其間,一些枝條明顯是被什麼人折斷了,卻沒有落下來,橫七豎八地掛在枝頭,搖搖欲墜,如同剛遭受了一場暴風雨的摧殘。

“爸爸,這些樹怎麼了?”瑞兒問我。

“受傷了。”

“怎麼受的傷?”

“有人做了不好的事情。”

我倆正走著,前方傳來一陣亂糟糟的吵鬧聲。在一株大杏樹旁邊,一位老婦人正和幾名男子爭吵著。老婦人花白頭髮,穿著橘紅色的環衛工制服,左手拿著一把笤帚,右手拿著一個帶長把兒的簸箕。樹下站著兩個三十多歲的民工,頭戴著工地上的安全帽,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沾滿了斑斑點點的塗料和泥沙。兩人手裏都抓了一把綠杏,如鴿子蛋般大小。另外一位民工,同樣戴著安全帽,正在努力地往杏樹的高處攀爬。

老婦人勸說道:“你們看看,這杏都是綠的,還沒有黃,沒成熟嘛,酸得掉牙,根本就吃不成,摘了都糟蹋了。”

樹下的兩個民工不屑地嚷嚷著:“你別管,我們就喜歡吃酸杏。”

老婦人說:“喜歡吃就去買,怎麼能爬樹亂摘呢?”她仰起頭,沖著樹上的男子喊道:“你快下來,不要再折樹枝,不要再摘酸杏了。你看看,這公園裏的果樹下滿地都是爛果子、斷樹枝,太不文明了。”

樹上的民工非但沒有感到羞愧,反而理直氣壯地大聲喊道:“這是你家的樹嗎,你算個幹啥的,管得寬,我折不折樹枝,和你有關系嗎?”

老婦人氣得臉色漲紅,大聲斥責道:“這不是我家的樹,可是我負責這公園裏的環境衛生。你們弄得滿地都是樹葉子、爛果子的,這讓人咋打掃呀?”

樹下站著的兩名男子不耐煩地揮著手。一個說:“趕緊走吧,該幹啥幹啥去。我看你吃得不多,管得不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老婦人被罵急了,手指著那男子,嘴裏嘟囔著:“你……你……咋還罵人呢?”

這時候,樹上的男子兇狠起來:“罵你咋了?你好好掃你的地,少管我們的閒事,你再啰嗦,我還要揍人呢!”

樹下站著的另一名男子嬉皮笑臉地說:“你還要感激我們呢!如果沒人弄這些樹葉子爛果子,只怕你就要失業了。”

“哈哈哈……”那三名民工肆無忌憚地笑了。

老婦人氣得臉色煞白,搖著頭,無可奈何走向別處,嘴裏輕聲罵道:“什麼人呀!一點素質都沒有。”

我擔心掉下來的樹枝會砸到人,拉著瑞兒的手,快速離開了。

四歲的瑞兒兩臂交叉,比畫了個“x”,對我說:“爸爸,那幾個叔叔爬樹摘杏,是錯誤的。”

我點點頭,告訴瑞兒可不能這麼不講公德。

農民工和環衛工是美麗城市的建設者,都值得人尊敬。令人遺憾的是,同為勞苦的社會底層,在更為弱勢的環衛工老婦人面前,那三名農民工怎能如此強勢、如此蠻橫無理?我的心比那酸杏還要酸。在強者面前低頭,在弱者面前囂張,這或許就是人性最大的弱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