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的神秘殘酷基地：北韓「第十五號教育中心」耀德監獄

作者：陳慶德／現象・韓國

2020 年 4 月間，屢屢登上國際新聞頭條的北韓領袖金正恩，由於「神隱」多日，先後被各方媒體捕風捉影地驚傳「手術腦死說」、「健康異常說」、「專車障眼法說」等等「劇情」⋯⋯。結果這齣「神隱大戲」隨著金正恩本人於 5 月 1 日，現身平安南道順川肥料廠竣工儀式，暫告塵埃落定。然而，仍有許多人持續懷疑出現在「現場」的金正恩是否真為本人、或僅僅是替身而已。

這次風波的起因，在於金正恩今年並未出席北韓極重要的 4 月 15 日「太陽節慶」，引發眾人猜疑；但隨著這次金正恩的「神隱乍現」，可說一路耍得眾多媒體團團轉，甚至讓先前率先報導金正恩「病危」的 CNN 等知名媒體，賠了一定的新聞公信力。

但在我們苛責新聞媒體業之餘，也必須明瞭：任何外人想要從高度封閉的北韓社會內部取得情報，著實不易。儘管過於渲染式的消息實屬失當，但此次金正恩「導演」近一個月來的演出，也更讓人警覺，原來世界各國對於「隱士之國」北韓的情報工作，至今竟仍難以掌握關鍵內情。

「金三胖」非等閒之輩，控制手段「歷久彌新」

經此事件，也讓我思索起金正恩的對內統治、對外情報等手段，是否又再度升級了？

關於這位經常被臺灣網友們戲稱為「金小胖」或「金三胖」的北韓獨裁者，坊間經常以相對戲謔的角度看待之。但事實上早從父（金正日）祖（金日成）手中繼承了龐大控制機器的他，加上本身在家族鬥爭中展現的「鋭實力」，實在不是一個能夠過於小覷的對象。假使本次的「消失事件」，真為金正恩所自導自演以「避禍」的話，未來的北韓政局，恐更讓人不寒而慄。

「金氏家族」為了鞏固自己的獨裁政權，過往迄今一直採取高壓恐怖手段統治人民。諸如把北韓國民依據出身「成分」（성분），分類為「忠誠者」（핵심 계층, 又稱「核心階層」，共計 12 類別）、「動搖者」（동요 계층, 又稱「動搖階層」，共計 18 類別），與「敵對者」（적대 계층, 又稱「敵對階層」，共計 21 類別）等三大類 51 種社會階級；而階級的流動，全看高層統治者的心意。

此外，負責嚴密監視人民生活的「人民班」，抑或由脫北者證言得知的北韓「犬決」等殘酷刑罰，也時有所聞。

而在金氏家族遂行獨裁統治的眾多手段內，作為處置「敵對階層」者之規訓機構，更是當中最為惡名昭彰的一環，特別是關禁那些異議人士的「政治犯監獄」。

惡名昭彰的「第十五號教育中心」：耀德監獄

北韓的監獄系統，根據知名記者丹尼爾・圖德（Daniel Tudor）和詹姆斯・皮爾森（James Pearson）的探究訪查，最早可追溯到 1950 年代末期。

當年，北韓「國父」金日成受到史達林啟發，厲行拘禁政治對手和刑事罪犯，好控制國內公眾輿論與社會暴動亂象──據說當時北韓境內就有超過十座「政治犯專用勞改營」，今經過整併後，仍有 4 到 6 座維持運作。

而當中遭外人揭露，且規模最大的，即是距離平壤 70 公里之遠，位於咸鏡南道耀德郡一處陡坡河谷的「耀德（Yodok）監獄」，又稱「耀德集中營」（Yodok concentration camp）。當地人則俗稱「第十五號管理處」或「第十五號教育中心」。

根據國際特赦組織推定，耀德監獄裡約收容了近 5 萬名北朝鮮政治犯，且隨著衛星探測顯示，監獄勞改營的建築規模持續擴建中。此外「耀德」與其他監獄不同處，在於它被劃分成明顯兩大區塊：

「尚有救贖機會」的牢區，洗腦旋律成日放送

其一為上方區域的「革命區」（Revolutionary Zone）收容處──此處所收容的囚犯，乃是被北韓高層認為仍有「痛改前非」、「救贖」、「教化」可能之犯罪者，屬罪刑較輕者。他們多為政治犯的親屬，抑或因私底下偷聽南韓廣播、收看南韓電視節目，或批評政府政策等「非法行為」而入監者。

這些收押者來到「革命區」內，得接受一連串的「再教育」，即所謂的洗腦課程，而隨著其「提升自身德行」，或「教化成功」之成果，最終有可能獲得出獄機會。

洗腦課程其實並不罕見，甚至普遍存在於北韓民間，如同 2013 年左右，被外人戲稱為「正恩神曲」的《沒有他，我活不下去》（그이 없인 못 살아）就是一例──此曲由北韓國家「功勳合唱團」演唱，歌曲旋律堪稱相當優美，但歌詞全在稱讚這位北韓人民心目中最偉大的同志金正恩，歌詞我節譯如下：

「他（金正恩）親密的情誼，流動在我心頭。我睡著醒著、每次呼吸，都感受到他溫暖的心。我們信任有像天一樣高的德行的他，我們都追隨他一起生活下去⋯⋯」

「萬一沒有他，我們活不下去，金正恩同志。萬一沒有他，我們無法活下去啊！他是我們的命運，金正恩同志。沒有他，我們真的無法活不下去！沒有他，我們真的活不下去啊！（不斷 repeat）」

這首「神曲」，透過各大國營媒體管道不斷放送，搭配由金正恩視察北韓各地所剪輯而成的「ＭＶ」，已成為北韓人民的日常。而不難想見，若是在耀德監獄革命曲日日夜夜放送著這類「神曲」、加上成日關在狹小陰暗囚室的壓力，這種「精神衝擊」恐怕很難不讓人精神崩潰、因而「痛改前非」。

「再無翻身可能」的完全監控區

繼之，耀德監獄的第二大區塊，則為下方區域的「完全監控區」（Total Control Zone）。此區內情極為神秘、外界資訊甚少──因為來到此處的服刑人，可說完全沒有獲釋的可能。他們不再被視為北韓公民，甚至已經「腐爛到」不需要高層花心思在他們身上進行「再教育」。

來到此處的囚犯，嚴禁與外界接觸，且深知他們未來只剩下兩條路：一是國家寬大為懷，讓他們以勞改營囚犯的身份，日日工作度過餘生；二則是每天擔憂，會不會莫名其妙地被裡面的獄警直接宣判死刑，加以嚴刑拷打至死。

上述狀況，據脫北者姜哲煥證詞，這裡的囚犯每天得工作 10 小時以上，且多是從事開採此處的金銀礦坑等高危險工作，一個不小心也可能喪命。此外國內糧食供給本就已短缺的北韓，對「無教化之可能」、也沒有太多來日的「叛國者」，自不可能顧及──據姜哲煥稱，每 5 名犯人內，就有兩位死於食物短缺、營養不良之因素。

但北韓人究竟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才會淪為政治犯監獄的囚徒？除了單純是政治犯親屬者外，若是毀壞金氏領導人的雕像與紀念碑，或散佈反金氏家族的言論，也會收押至此處──因為這些行為皆被視為破壞現有體制，或煽動他人反體制的挑釁行為；易言之，只要反對金氏家族的人，都會被送到完全監控區內；再者，還有從經濟上占國家便宜，中飽私囊者，當然也會被「朕即國家」的金氏領導人，逮捕至此處服刑。

殺雞儆猴的恐怖象徵

金氏家族對國內民眾，也善用耀德監獄此類系統，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北韓當局並不刻意遮掩當中的種種酷刑，藉以威嚇心懷二心不軌者。

若不幸來到此處，情節較輕者，遭到審問辱罵、生存空間的非人道待遇自是免不了；情節重者更可能會遭到「鴿子拷打」──即獄警把犯人兩手反綁，吊在樑柱上數日，等到犯人氣力放盡、氣若游絲之際，獄警再「省力」地拷打，當然一個不小心，可能就直接致死了。而更多時候，是犯人從獄警口中得到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直接加以治罪與「處刑」。

就我看來，金正恩最為可議的統治手段，除了審問手段變化多端外，更在於「用人」，因為他為了避免獄警對囚犯處境產生憐憫之心，「刻意選擇『精神變態者』（psychos）來擔任獄卒」，好貫徹他的意志。換句話說，囚犯面對的是一位精神狀態與他截然不同者──獄警無須也無法體諒受刑人的心境，因而能夠無視他們的疼痛尖叫與求饒，持續遂行毫無人性的恐怖管理。

曾經淪為耀德監獄階下囚長達十年時間，爾後作為世界第一人，向外揭露此處「集中營式」管理手段的《平壤的水族館》（평양의 어항）作者，脫北者姜哲煥說道：「耀德的規模與手段，已經超越希特勒時期的奧茲維辛集中營了。」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金正恩的殘酷基地：北韓神秘的「第十五號教育中心」耀德監獄》，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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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韓國文化研究者、旅韓作家。雲林科技大學應外系韓語講師。長期關心韓國年輕人與社會議題，善用「現象學」方法，分析文化現象與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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