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大咖】扮自己演不來 陳湘琪

陳湘琪演過許多高難度的角色,別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劇本,被她詮釋起來是如此自然。那些壓抑的情欲,說不出口的渴望,甚至無以名狀的哀愁,她都能游刃有餘,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此刻的陳湘琪卻在我們眼前卡關了,為什麼?答案竟然出乎意料:「我不擅長拍照!」

面對照相機鏡頭,陳湘琪是緊張的,遠遠不如她面對攝影機那般自然流暢。
面對照相機鏡頭,陳湘琪是緊張的,遠遠不如她面對攝影機那般自然流暢。

有人說,陳湘琪最能讓人記得的,就是她面對長鏡頭的演戲功力。《天邊一朵雲》結尾的長鏡頭震撼了觀眾,《迴光奏鳴曲》則有象徵突破困境的再三撞門,《郊遊》則是哭到淒厲的結束。只是這次的長鏡頭,從攝影機換成了照相機,對他人來說可能沒有分別,對她而言卻是新的考驗。

影后著了魔 陳湘琪

國立藝術學院畢業。以《獨立時代》一片踏入影壇,從《河流》一片起成為導演蔡明亮的班底。曾以《不散》《天邊一朵雲》等片入圍金馬獎最佳女主角,以《迴光奏鳴曲》奪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最新作品《接線員》。

戲精影后 通過核爆級試驗

「對我來說,拍照是每分每秒都很獨立,也需要一些變化。很少拍照,覺得自己有些彆扭。」陳湘琪條理分明地解釋,為何照相機好像攝走了她的魂,攝影機卻不會:「演戲當然不會,是連續性處在一個狀態中。」

聽到如此誠實的答案,讓人很想模仿電影導演,當下摔東西、發脾氣,解決此刻的僵局。但我知道,這種吼叫並無助於完成訪問。陳湘琪曾談過,剛進影壇時拍楊德昌導演的《獨立時代》,為了一場戲不滿意,可以不斷重來,卻又沒告訴她該如何改進。最後所有方法都試過,還是沒辦法讓導演點頭,楊德昌只好氣呼呼地喊:「收工!」經歷了這種宛如核爆等級的試煉,她自己都覺得影響她最大的,是面對創作時的工作態度,嚴格的自我要求。

隨著生命的厚度、歷練,瞭解角色的心路歷程,陳湘琪對人性反而有更寬闊的眼光理解。
隨著生命的厚度、歷練,瞭解角色的心路歷程,陳湘琪對人性反而有更寬闊的眼光理解。

對觀眾而言,看著銀幕上的陳湘琪舉手投足的流暢,其實是她早已投入劇本、花上額外時間,不斷研究角色的結果。「我是喜歡討論的人,身邊有些朋友可以聊。」對她而言,化身為某個角色,從來都不是有一天拿著劇本,到了拍攝現場,就可以在攝影機前自然而然演出。「做了很多功課,幾乎每隔幾天就要跟導演討論一次,把對於角色所有不能理解的部分,都要徹底打通,花了很長一段時間進入劇中人的世界。」這就是她演戲的「SOP」(標準作業流程),沒有捷徑可言。

也就難怪她在拍照時會卡關了,她對於自己肢體在鏡頭前的僵硬愛莫能助,其實是出自於沒有完整的討論與劇本。正打算跟她解釋,拍照是講究情境與氣氛、而非故事劇情,陳湘琪的照相機恐懼症又發作了,忍不住想東想西:「我很怕會把服裝的細節遮住。」

想演妓女 老是演到瑪利亞

由於每次準備演出的前置時間都相當久,陳湘琪長年下來,感覺有被角色附身的苦惱。「拍蔡明亮的《天邊一朵雲》,就有種『演員的著魔』,脫離原來的狀態 。」在拍《迴光奏鳴曲》時,也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出現了更年期的症狀。到了《接線員》,她完全變身片中那個恰北北的按摩女郎莎莎,「走入現場就渾身都是刺,覺得大家都在討厭我。」不只如此,美術設計特別打造的場景,也被她嫌陳設的道具很礙眼,忍不住就發作大喊:「這是要幹嘛!」

  1. 被外界認為是導演蔡明亮的班底,陳湘琪只是覺得有人願意找她合作就很開心。
    被外界認為是導演蔡明亮的班底,陳湘琪只是覺得有人願意找她合作就很開心。
  2. 2004年《天邊一朵雲》開鏡,事後陳湘琪說這是她從影以來,花最多時間走出的角色。 (東方IC)
    2004年《天邊一朵雲》開鏡,事後陳湘琪說這是她從影以來,花最多時間走出的角色。 (東方IC)

陳湘琪年輕時非常嚮往演出妓女的角色,但一直無法如願:「大學時去試鏡,可是每次試鏡結果,凡是比較天使的、聖母瑪利亞、光明的角色,我隨便就可以得到,馬上就中選。但如果比較像是特殊的角色,例如妓女,我怎麼試都不會上。好像我有一股特質,就是不會被選上演這種角色。」由於每次都落選,讓她對這類角色充滿了好奇心,如今扮演以皮肉維生的按摩女郎莎莎,也算是圓了心願。

「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如何去準備角色,會用既定觀念去模仿,像是抽菸、頹廢地走來走去。」大學時期沒演到這類角色,未嘗不是收穫,她說隨著生命的成長,更能夠深入角色的心路歷程,而非流於浮面的刻板印象詮釋,「對於人性理解反而有更寬闊的眼光,對我來說是雙重滿足。」隨著拍戲過程,她也覺得自己對這個角色有很深的感情,「我覺得莎莎好像仙人掌、很多刺,但核心非常柔軟、甜美。是為了因應乾旱、很殘酷的環境, 在困難環境中生存下去,不得不長出那些刺。」

  1. 多次演出情欲題材,陳湘琪認為恰好反映台灣社會,從很封閉、保守的發展過程中,逐漸碰觸到以往的禁忌。
    多次演出情欲題材,陳湘琪認為恰好反映台灣社會,從很封閉、保守的發展過程中,逐漸碰觸到以往的禁忌。
  2. 2014年陳湘琪以《迴光奏鳴曲》得到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東方IC)
    2014年陳湘琪以《迴光奏鳴曲》得到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東方IC)

對於自己多次在銀幕上演出情欲題材,陳湘琪認為這恰好反應台灣社會,從很封閉、保守的發展過程中,逐漸碰觸到以往的禁忌:「不論是政治上,或者情欲上。在電影創作中,大量地被新導演用來表達的題材,需要一個可以去表現的話題。」對她來講,凡是創作者有話想說、有議題要碰觸,那就是有意思的:「如果真的是純粹三級片,我想自己沒有那個條件。若不是創作上有話要說,就不需要我來表演,比我條件更好的人更適合。」

但是嚴肅的題材演多了,她也承認自己很想演喜劇,想演輕鬆的角色。等等,「不會拍照的影后」,基本上就是一齣荒謬喜劇啦!

拒絕手機 人腦導航更可靠

在工作上,陳湘琪有所為、有所不為。但在生活中,她卻很堅持當一個沒有手機的人。她不是用傳統手機,是連傳統手機都沒用、門號也沒有!

「為什麼要用呢?」她說從手機問世以來,就覺得人類會被科技所控制,所以想試試看,不用手機到底可以撐多久,誰知道居然能堅持到現在。「如果真的需要用手機,我就去辦門號,不難。」完全沒有手機的生活,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一直到今天也覺得很自在,「開車,我用人腦導航。我把朋友的電話號碼都記在腦海,有手機的人,反而不會去記別人的電話號碼。」倒是她身為表演科系副教授,對於學生沉迷手機有些不滿,「演員需要多重感官、情緒記憶,需要不斷磨練。」成天一直滑手機,很容易忽略環境。「我是一個需要自由空間的人,不需要被任何東西綁住,不要變成上癮、沉迷的狀態。」

不過對她來說,手機的問題真的沒有拍照來得大。好不容易,攝影師終於放下相機,宣布收工了。她突然興高采烈地說,要頒獎給攝影師,因為解決了她不會拍照的難題。在那一瞬間,真的很想跟她說:「喂,妳是影后耶!」

採訪側記

當影后說她不會拍照的時候,大家先是精神崩潰,然後在瞬間想出各種應變方法,讓主角分心。像是用手機放音樂,移動相機。現在回想起來是挺有趣的,只是當下真的會暫時停止呼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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