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鏡書摘】《私人間諜》選摘 五之五
民國60年，義務役憲兵石曦明在警總保安處副處長許雅文的「水手專案」中，負責定點監視一名歸國學人的公寓。退伍前的這段值勤時光，他開始對對方的生活、閱讀習慣產生興趣，而常在午夜時分出現在公寓窗邊，卻怎麼也拍不到畫面的神祕女子，更是他往後人生的轉捩點。
故事提要水手的公寓採三班制，石曦明負責晚班。水手生活正常，沒有太多值得記錄的事情，於是石曦明開始寫周圍的天氣、鄰居的動向等狀況，保防官鼓勵石曦明盡量詳細地寫，直到石曦明寫了女子的出現。
監視哨桌上擺了一具黑色沒有號碼盤、沒人在意的電話機，用來轉接水手家電話，傳至營區的監聽總機。值勤者若遇突發狀況也能用它向總機報告。
話機從未響過，從沒人拿起話筒對總機說過話，長官也不用這個電話下達指示。倒是水手家的電話響起，監視哨的分機亮起紅燈，這時執勤者必須馬上貼近觀景窗拍下水手接電話的表情。保防官說表情常洩露講話者的情緒。
水手不太有情緒，聽音樂閉眼，講電話蹺腳。他本名黃偉柏，在美國念完碩士回台北的大學教西洋文學，桌上和書架大部分是英文書，小組成員沒人搞得清那些是什麼書，么洞四向保防官報告：
「我們要是英文好就不會來當兵了。」
早班與中班的光線好，每天必須拍水手的書，定期比較哪幾本不見了，又新增哪幾本，有沒有簡體字的。上級另派人調查不見的書去了哪裡，新增的是哪裡來的。
守了35天，終於對焦只穿男人襯衫的女人，按下快門，連續三次，但石曦明卻拍下模糊得只剩一團光的畫面。
小說的開始是這麼寫的：
他是個駕小船在灣流中獨自捕魚的老人，而他已經84天沒捕到任何一條魚了。
84天沒捕到魚的老人仍如往常地繼續駕著他的小船下海，今天他能捕到魚嗎？石曦明覺得像老人，每天守在相機前，沒有目的守著，他等待炮彈炸中對面二樓呢，還是外太空的飛碟以照瞎目擊者眼睛的強烈光束包圍住水手？84天沒捕到魚，每天仍得出海，老人期待魚，他則有目標了，期待拍到半夜出現的女人。
若重新回想人生，石曦明的改變應始於《老人與海》，不過《遠東實用英漢辭典》幫助他考上大學。第一個星期背完A，背的方式是：azimuthal，方位的。Acacia，刺槐。他猜得出「方位的」是什麼意思，但「刺槐」呢？不管懂不懂，他全背起來。
Abandon，放棄、遺棄、放縱、狂放。
放棄和放縱差很多，輔導長檢查私人用品，石曦明的《遠東實用英漢辭典》正好停在Abandon那頁，他問：
「輔仔，你大學畢業，這個英文單字到底放棄我還是放縱我？」
輔仔兩眼從鏡框上緣射來：
「我物理系的，去問一連的林排，他英文系。」
輔仔事先接受副處長與保防官短暫詢問，他認為石曦明聰明，做事態度在義務役裡算70分，近期突然用功，背英文單字、看參考書，顯然決心重考大學。石曦明也看小說，輔仔稱之為很嚴肅的文學小說。
副處：水手念書，你也跟著念？看起來水手做了件好事。
石：我明年3月退伍，7月聯考，要趕快念書了。
副處：重考大學？打算考哪一組？
石：上次考甲組，數學成績還好，其他的差太多，這次想考乙組。
副處：理工好找事，乙組出來找不到工作。水手都看什麼書？
石：大部分英文的，小說、詩，還看外國雜誌。
副處：哪些？
石：Time、Newsweek 、Sports ILLustrated
副處：你呢？
石：參考書和字典，最近也看海明威。
副處：覺得海明威的小說怎麼樣？
石：好看，可是看不太懂。
副處：看不太懂怎麼會好看？
石：裡面人物講的話很有個性。
副處：少看閒書。
部隊鼓勵充員兵讀書上進，營區10點半熄燈，對用手電筒讀書的不處罰、不攔阻，善意地當作沒看見。
保防官教導監視哨的人員使用檯燈時燈罩要以厚布蒙住，避免光線外洩。監視哨是尋常民家，整夜亮燈太引人注意，容易被受監視者發現。檯燈擱在地面，窗簾拉密，遮住燈罩。
彎腰看地面的書很累。
8月28日水手開始不對勁，和書有關，早班拍到他看《容齋隨筆》的畫面，新出現的書。保防官背著手在屋內跺步說，南宋洪邁寫的雜記，歷史、人物、兵法、詩詞，無系統可言，無非知識分子閒來胡寫一通的自娛。單位裡經過相片一張張比對無聊的《容齋隨筆》，水手屋內一下子冒出三本，一般人不會沒事買三本一樣的書，保防官平靜地說，《容齋隨筆》是毛澤東最愛的書。
作者簡介：張國立知名作家／美食、旅遊達人／擅長推理小說、歷史小說等。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系畢業，曾任《時報周刊》總編輯，得過國內各大文學獎項，文筆既可詼諧亦可正經，作品涵蓋文學、軍事、歷史、劇本、遊記等各類題材，精通多國語言，以及歷史、軍事、體育。近期作品《乩童警探三部曲》。
更多鏡週刊報導
【鏡書摘】《私人間諜》選摘 五之一
【鏡書摘】《私人間諜》選摘 五之二
【鏡書摘】《私人間諜》選摘 五之三
今日推薦影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