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從「紅母雞」到「黑天鵝」，受辱的總統人馬與撕裂的美國社會

「人民要對抗他們，要抗議他們，要極盡所能騷擾他們，直到他們告訴總統：『我沒有辦法繼續為你效命。」

加州聯邦眾議員華特斯（Maxine Waters）6月23日在洛杉磯（Los Angeles）的一場活動上，對美國民眾發出強烈呼籲，她說的「他們」不是別人，而是美國總統川普執政團隊的高階成員。

「騷擾」則有許多可能，華特斯這樣指示：「如果你看到川普內閣成員出現在餐廳、百貨公司、加油站，你要挺身而出，你要號召群眾，你要咄咄逼人，你要告訴他們再也不受歡迎、到哪裡都不受歡迎。」

雖然導火線是川普強行拆散非法移民家庭的虐政。但一位從政逾半世紀、國會資歷27年的眾議員公然對總統及其人馬「宣戰」，這樣的情況著實罕見。而且在華特斯發出呼籲的前一天，已經有「人民」採取行動。

6月19日晚間，負責執行移民政策的國土安全部（DHS）部長尼爾森（Kirstjen Nielsen）被人發現在白宮附近的墨西哥餐廳用餐，10多名群眾於是也到餐廳示威，對她大喊：「可恥！」「如果那些孩子不能好好吃飯，妳也不行！」「妳有沒有聽到那些孩子的哭聲？」這場「快閃式示威」持續約10分鐘，尼爾森全程低頭用餐，沒有任何反應。

紅母雞餐館與黑天鵝書店

尼爾森當然不是川普政府唯一的「受害者」。6月22日，白宮發言人桑德思（Sarah Huckabee Sanders）帶著一家人，到維吉尼亞州小鎮列星頓（Lexington）一家小餐館「紅母雞」（Red Hen）用餐，幾乎每天上電視為川普辯護的她立刻被認出來。在員工要求之下，餐館老闆威爾金森（Stephanie Wilkinson）走到桑德思面前，以溫和而堅定的口氣下達逐客令。桑德思摸摸鼻子，一家人知難而退。

最近一樁案例又是不同形態。7月7日，維吉尼亞州首府首府里奇蒙（Richmond）一家獨立書店「黑天鵝書店」（Black Swan Books）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川普選戰頭號軍師、前任白宮首席策略長巴農（Steve Bannon）。巴農瀏覽書籍的同時，一位女士發現了這張熟面孔，於是上前與他「談話」，語氣當然不會太友善，連「你是一堆垃圾」這樣的話都出口了。後來店主介入，揚言報警，女子這才悻悻然離去。

從「紅母雞」到「黑天鵝」，從政治人物鼓吹到民眾自動自發，我們看到美國這個成熟的民主國家，正面臨一項日益升高的危機：政治、政策、意識型態的歧異，正在撕裂美國社會；許多以往被認為「不文明、沒風度」的舉動，現在儼然取得「公民不服從」的工具正當性；對話（如果不是對罵）場域的硝煙味越來越濃烈。

「當他們向下沉淪，我們要向上提升」

2016年總統大選期間，當時的第一夫人蜜雪兒．歐巴馬（Michelle Obama）有感於川普參選讓美國社會風氣日益激化、毒化，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DNC）上發表一段扣人心絃的講話：

「我和我先生每天都在想，我們要如何引導、保護兩個女兒……如何要她們別去理會那些質疑她們父親公民身分與宗教信仰的人；如何讓她們堅信公眾人物在電視上的仇恨言論並不代表美國精神；如何讓她們明白當某人做出殘酷惡霸的行為，不要與他看齊。我們的準則就是：當他們向下沉淪，我們要向上提升。」

「當他們向下沉淪，我們要向上提升。」（When they go low, we go high.）旨哉斯言。然而問題在於，美國已進入「川普的時代」，這位國家最高領導人是個唯「力」是尚的惡霸，對待政敵與異己尤其惡形惡狀。近來川普人馬遭羞辱事件，美國保守派的憤慨不難想見，自由派的觀感卻相當分歧，固然有人恪守蜜雪兒的「向下／向上」準則，但認為川普人馬罪有應得、主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者也絕非少數。

在戰線的另一邊，川普更是一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加倍奉還」的奉行者。眾議員華特斯對他叫陣之後，他很快就親上推特（Twitter）反擊，指稱華特斯「智商極低」，還以威脅口吻警告她：「不要隨便許願！」

川普在推特上有超過5300萬個追隨者。領導人如此為民表率，社會的撕裂與激化想要癒合平息、撥亂反正，恐怕得歷經劇烈的創痛。我們有時會以「能不能罵領導階層」來衡量一個國家民主化的程度，川普的美國則以「罵與被罵」為全世界國家上一堂另類的民主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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