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未來的一切都令人頭痛。」——和露波合唱團一起,開始頭痛的治療

文字:Tom Phan

第一次看到他們,是在今年4月的「大團誕生」演唱會上。當舞台的簾幕拉開,站著6個戴著墨鏡,穿著運動外套的男生。

連樂團名字都還不知道,我當時只確定舞台上最左邊,彈著bass的人是李權哲。還沒有任何開場白,他們就開始了演出,開口的第一句是這麼唱的:「我是一根小小的稻草 / 不要看我這樣子有點鳥。」我馬上被歌詞吸引住了。當然,還有那些縹緲的旋律。

他們接著演唱了其他歌曲,有幾句歌詞的印象特別深刻——「有沒有很頭痛 / 生活過的不如意」、「看著樹林的模樣 / 我想到北歐森林的謎漾」、「我想我需要一顆好吃的糖 / 好軟 / 好捨不得吃掉」......也都流露了一種說不上的青春趣味。

到最後一首歌之前,李權哲忽然大喊「躁起來啦!」,那是他們全場唯一的「talking」。主唱接著拿起牛鈴敲打、吉他手拿起鋼棒在琴鍵上滑、團員們劇烈擺動著身體,一種突如其來的亢奮,直到高潮的時候,卻忽然劃下了句點。

留給台下觀眾的,只有飄蕩在空氣中的意猶未盡。

那晚之後,我掉入了loop的漩渦

演出散場後,我在串流平台搜尋了「露波合唱團」,下載了他們的整張專輯。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我就像他們的英文團名「The Loophole」那樣,陷入了loop。

露波合唱團(以下簡稱露波),是由YB、洪晨、OLer、李權哲、黃大維以及簡靖宣所組成的樂團,無法用樂器作為介紹,是因為樂團並沒有樂器的限制。除了主要的詞曲創作出自YB之手,樂器的使用通常依歌曲決定,彈性的安排也顯示了團員之間的默契。

採訪前,得知由6人所組成的露波,當中就有4人在1997年出生。在這個共同點之下,我嘗試在音樂中找尋形成默契的線索,也不禁在想,1997年出生的人,如今都面臨著什麼?1997年,也就是今年24歲,或許就正處於人生迷茫、迎接各種轉折的階段吧。

「工作、學業、感情、人際關係、家庭......關於未來的一切都令人頭痛。」露波也如此概括了樂團首張專輯《有沒有很頭痛》的創作動機。當「頭痛的事」接踵而來,團員們也尋找了宣洩的管道:「唯有音樂是少數讓人放鬆的事情,時常一掉進音樂的漩渦中就是一整天,無法自拔。」

因爲如此,當這6個理念相同的男生相聚之後,《有沒有很頭痛》就誕生了。

一段從三台腳踏車展開的友情

團員們在訪談開始前陸續抵達,據說是他們經常hangout的地方。像在家裡一樣,有的在抽菸、有的啜飲咖啡、有的彈著鋼琴。待全員到齊後,我們圍坐著最大張的桌子,像準備要討論什麼人生大事。

在網路上搜尋樂團資料時,發現專輯其實在2017年已經完成了錄製,而過了快4年後才決定發行,YB皺起眉頭解釋:「中間就是......大家時間喬不攏,都有事在忙,所以拖到現在。」面對不同的人生方向,音樂是將團員們連結起來的那件事。

作為樂團的核心人物,YB包辦了《有沒有很頭痛》中9首曲目的創作。回顧樂團的組成,他先提到自己與李權哲、洪晨等人原本的相識,「之後累積了一些demo後,就找了一個又一個團員的加入。」回憶起那段時光,李權哲笑著表示有部分原因是YB當時有三台腳踏車,因此大家會跟他一起玩。

這時候,不知道誰忽然脫口說出「《怪奇物語》!」與劇中騎著腳踏車探險的畫面做連想,擁擠的桌子頓時圍繞著爆笑聲。

跟一群好朋友玩起了樂團,如今更發行了一張專輯,在笑聲之後,YB用「爽!」一個字形容音樂與友情帶來的成就。

就因為頭痛,他們做出了這些聲音

專輯名字《有沒有很頭痛》,乍看之下是一個問句,或許是樂團對內的自問,也可能是對外的共鳴尋求。裡頭收錄了十首歌曲,不只是旋律,節奏也處在一種不確定的漂浮之間,經常在副歌或間奏掀起一陣變速的浪濤。但過了幾個小節,又已經不知不覺地趨近平緩。

這也是團員們在碰撞後產生的化學作用。即使創作了歌曲的基調,YB並不要求團員往什麼樣的方向彈奏,「就是讓大家各自發揮,決定自己要加什麼。」專輯也採取了同步錄音的方式,讓彼此的默契在最真實的狀態下激盪。

「有沒有很頭痛」的名字,其實出自歌曲〈思想漩渦〉中的開頭歌詞——「有沒有很頭痛 / 生活過得不如意」。樂團藉此表達了創作精神,並用這一句話含括專輯的主題。

然而頭痛也通常分成兩種——一種是精神上、另一種是生理上的。如果說音樂是團圓們在精神上的解藥,若真的遇上了頭痛,自己又會有什麼樣的應對方式?

YB:「睡一覺。睡醒就騎機車出去。」

洪晨:「我會吃頭痛藥。」

簡靖宣:「洗澡。」

OLer:「我有時會倒立。感覺讓血充上去會滿舒服的。」

黃大維:「沖熱水。」

李權哲:「我會拉筋」。接著他就轉身躺下,認真地示範了熟練的拉筋動作。

看來無論面對哪一種頭痛,團員們都有自己的應對方式,在露波的歌曲中,也可見彼此透過不同的方式,在音樂裡注入自己的聲音。

從開場曲〈小小稻草〉裡對渺小的影射、〈蟲洞糖〉裡迷茫的流露,到〈不要怕〉裡散發的焦躁,一直到專輯結束前在〈躁〉的強烈亢奮,各種節奏的堆疊與切換,也或許是年齡階段的相仿,讓他們在作品留下了強烈的共同意境。

從外套到封面,這些耐人尋味的樂團形象

對話間,也聊到了「大團誕生」演出時的服裝。原以為是精心設計的安排,原來只是團員們經常看見黃大維衣服、褲子、鞋子上出現愛迪達的三條線,於是就出於好玩,從蝦皮上訂了幾件愛迪達二手外套,最後穿上了舞台。

那晚的演出之後,不少人對露波的印象就和運動外套緊密地連在一起,而在〈躁〉的MV中,團員也穿上同一套衣服,幾乎複製了大團演出時的形象。

同樣是形象,專輯的封面設計也耐人尋味——紫色的天空,裂了一個口,迸發了一抹鮮紅色的岩漿,像是末日般的場景中,而團員手中則各握著不同的物件。「原本不想讓封面就是那幅畫,所以把畫放進一些場景裡。但最後才發現,這張專輯的所有細節都在這幅畫裡面了。」OLer也指出畫裡所隱含的部分意象,「像是稻草、象徵著躁的火山、太陽......都有在裡面。」

也同樣讓人好奇的,是在普遍採用「樂隊」或「樂團」來取名的年頭,露波合唱團卻選用了較為罕見的「合唱團」作為樂團名字。

回顧台灣音樂史,會發現「合唱團」一詞曾經在6、70年代頻密地出現。據悉是因為「樂團」一詞容易讓人誤會是純樂器的演奏,而為了不影響票房,多數會選用「合唱團」來吸引為娛樂買票的聽眾。

而自稱受到不少6、70年代西洋音樂影響的露波,並沒有這麼嚴肅的解釋,李權哲分享:「實際上因為我們都有唱,像是在〈躁〉裡面有5個人的聲音。另外是小時候聽到的樂團都叫做合唱團,但台灣現在比較少。」

這個北歐森林,不是村上春樹或伍佰的

此外,露波的歌詞也是他們的一大特點。在不同的段落中,偶然會出現跳躍的字句,不過聽起來卻總有另一番含義。在聆聽一首歌曲的時候,歌詞是旋律以外,最能夠感受音樂人的直接方式。於是當我在〈頂樓〉裡聽到了這一句——「看著森林的模樣 / 我想起北歐森林的謎樣」我湧現了強烈的好奇。

北歐森林,是和村上春樹或伍佰有關嗎?YB卻拖著下巴:「因為我住在山邊,所以我每次起來都看到樹林,空氣就涼涼的。」雖然沒去過北歐,卻讓他有了那樣的「感覺」。下一句歌詞中,他繼續唱出「沒有親身體驗 / 但想像力沒有上限」。

在歌詞中注入了個人的生活趣味,或已經是YB的創作標誌。不過樂團始終不是一個人的事,對於個人化的歌詞創作,團員在進行編曲時是否真的理解YB想表達的?「很少欸,只有〈蟲洞糖〉有問他。還有〈不要怕〉,是他的一場惡夢。」洪晨、OLer回答的同時,也一起望向了YB。

他們把「蟲洞糖」的解釋交給了YB。他於是又皺起眉頭,認真地反問我「你有吃過小熊軟糖嗎?」好像當他談起有興趣的事時,就會皺起眉頭。原來小熊軟糖也可以有這麼酷炫的名字,不過當問及取名的原因,他回答:「就是一種想像吧。」

他接著再皺起眉頭,吐出一口煙

或許就是因為意猶未盡,在「大團誕生」的演唱會之後,我還是會回想起那晚的演出。記得整場演出中,樂團雖然一聲不吭,卻透過迷幻縹緲的歌詞與旋律,發出了強烈的共鳴。

或許同樣是1997年出生的我,也面臨著人生各種轉變的階段,而音樂,也正好是我的解藥之一。當再次按下《有沒有很頭痛》的播放鍵,我聽著各種具體、卻又說不上來的的描述,進入了精神上頭痛的治療過程。

採訪尾聲,我尾隨著團員到戶外抽菸。夜晚的天氣下飄蕩著涼涼的空氣。YB延續了北歐森林的話題,說當他看到訪綱的時候,也無聊地去搜查了北歐的資料,才發現在北歐,星期一到星期日是以神話故事來命名的。

他臉上頓時露出了發現新趣事的表情,接著再皺起眉頭,吐出一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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