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戰爭:美國結束「最持久軍事行動」的四大相關問題

2021年8月10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附近的一個臨時營地,從北方省份出逃的民眾聚集在此。
2021年8月10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附近的一個臨時營地,從北方省份出逃的民眾聚集在此。

自從美軍和北約軍隊逐步完成從阿富汗撤軍,長期藏匿在山野的塔利班武裝強勢回歸,勢如破竹,短期內已經攻克多個重要省份首府,並佔據過半國土。甚至有美國軍方人士評估,阿富汗首都喀布爾有可能在三個月之內淪陷。

儘管美國總統拜登表示「不後悔」撤軍決定,並呼籲阿富汗各派團結,「為自己的國家而戰」,但從美國國內到國際間對阿富汗戰爭從始至終的報導與評述則並乏批評聲音。

人們對阿富汗戰爭為何而起,造成多少損失以及戰爭意義和未來影響的質疑聲音也越發響亮。

美國發動的阿富汗戰爭歷時20年,衝突成數以萬計人員死亡,數以百萬計人口流離失所。

據聯合國表示,僅在最新的衝突中,一個月內就有超過一千名平民被殺。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也警告說,對兒童犯下的暴行「與日俱增」。

塔利班雖然承諾絶不允許把阿富汗變成可能威脅西方的恐怖分子的基地,承諾舉行全國和平談判,但現實讓人擔心:阿富汗更可能出現的是日趨惡化的內戰。

有關這場美國「最漫長的戰爭」,有必要了解以下幾個關鍵問題。

美國史上「最持久」戰爭緣何而起?

2001年9月11日,美國紐約和首都華盛頓遭受有組織的恐怖襲擊,其中紐約世界貿易中心兩座大樓被恐怖分子劫持的飛機撞毀,造成近3000人喪生。這是美國建國歷史上第一次在本土遭遇襲擊。

紐約世界貿易中心雙塔被炸毀
紐約世界貿易中心雙塔被炸毀

當時的美國布什總統政府認定策劃襲擊的是伊斯蘭激進組織「基地」組織及其領導人本·拉登。當時本·拉登在阿富汗境內,並受到塔利班政權的保護。

當塔利班拒絶交出本·拉登後,美國於2001年10月7日開始對阿富汗開始採取軍事行動;當年11月13日,美國支持的反塔利班武裝攻入首都喀布爾,推翻了塔利班的政權。

按照美國原定的反恐計劃,要在阿富汗實現民主徹底清除恐怖主義威脅。但是下台後的塔利班武裝雖然在美國的強大軍事實力下迅速潰敗,卻又開始在阿富汗各地重新集結。

在阿富汗戰場上,美國儘管獲得北約盟國的大力支持,並扶持新的阿富汗政府於2004年接管政權,但重新集結後的塔利班開始了一場針對盟軍和阿富汗政府軍的游擊戰,經常發動武裝襲擊,造成盟軍和平民的慘重死傷。

面對塔利班的攻勢,2009年美國新一任總統奧巴馬決定向阿富汗「增兵」,駐阿富汗美軍曾多達14萬人。塔利班雖然再次被擊潰,但美國在阿富汗的反恐戰爭仍然持續。

阿富汗美軍
美國在阿富汗的戰爭耗資近一萬億美元,數千軍人死亡。

2014年,是阿富汗戰爭傷亡最為慘重的一年。那一年北約國際部隊結束了在阿富汗的戰鬥任務,將安全責任交給了阿富汗軍隊。

在阿富汗政府幾乎沒有參與的情況下,2018年美國和塔利班之間開始和平談判,並於2020年2月在卡塔爾達成了撤軍協議:如果塔利班在14個月內遵守協議,美國和北約部隊撤出。

2021年4月,美國總統拜登宣佈撤軍,結束這場「最持久的戰爭」。

塔利班是誰?

塔利班,在普什圖語中的意思是「學生」,於20世紀90年代初在蘇聯軍隊從阿富汗撤出後在巴基斯坦北部出現。據信,這個以普什圖人為主的組織首先出現在大部分由沙特阿拉伯的資金資助的宗教神學院,宣講遜尼派一種強硬的伊斯蘭教義。

本·拉登
2001年「911」事件後,阿富汗執政的塔利班拒絶交出基地組織首腦本·拉登,美國10月向塔利班發起攻擊。

塔利班在橫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普什圖人地區承諾恢復和平與安全,並承諾在掌權後實施嚴格的伊斯蘭教義。

從阿富汗西南部開始,塔利班的影響迅速擴大。

1995年9月,他們佔領了與伊朗接壤的赫拉特省(Herat);整整一年後,他們佔領了阿富汗首都喀布爾,推翻了布爾漢努丁·拉巴尼總統(Burhanuddin Rabbani)的政權。拉巴尼是抵抗蘇聯佔領的阿富汗聖戰者組織的創始人之一。到1998年,塔利班控制了阿富汗幾乎90%的地區。

蘇聯被趕走後,阿富汗人出於對聖戰組織過度行為的厭倦和對內訌的不滿,普遍歡迎新出現的塔利班。塔利班早期的受歡迎,也與他們成功鏟除腐敗,遏制不法行為,並使道路安全和他們控制下的地區變得安全繁榮有直接關係。

但是,塔利班引入或支持伊斯蘭教的懲罰措施,如公開處決犯有謀殺罪或通姦罪的人,對盜竊罪犯的懲處是砍手砍腳。男子被要求留鬍子,婦女必須穿上罩住全身的長袍。

塔利班還禁止電視、音樂和電影,並且反對10歲以上的女孩上學。他們被指控有各種侵犯人權和文化的行為。一個最惡名遠揚的例子是在2001年,塔利班不顧國際社會的強烈反對,炸毀了阿富汗中部著名的巴米揚佛像。

美國與塔利班簽署和平協議
2020年2月29日,美國與塔利班簽署和平協議。

巴基斯坦一再否認與塔利班的淵源,但毫無疑問,許多最初加入塔利班的阿富汗人是在巴基斯坦的宗教學校(madrassas)接受教育。

在塔利班掌權阿富汗期間,只有三個國家承認它的合法性,巴基斯坦就是三者之一,另外兩個是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UAE)。巴基斯坦也是最後一個與塔利班斷絶外交關係的國家。

過去幾十年間,塔利班從一個阿富汗的地方武裝發展壯大到能與美國舉行和平談判,在海外設立辦公室的組織,其武裝設備、人員素質、政策方略等都發生了很大變化。

美國決定撤軍之後,2021年7月塔利班代表前往北京,與中國外交部長王毅會談的照片廣為傳播,被視為塔利班一個重大外交突破,標誌著其作為阿富汗主要政治力量正在國際舞台上得到承認。

戰爭代價有多大?

要統計持續了二十年的阿富汗戰爭究竟造成多少人死亡,顯然非常困難。不過,國際盟軍對自身傷亡人數的統計比塔利班和阿富汗平民的傷亡記錄要凖確得多。

美國布朗大學的研究估計,阿富汗安全部隊的損失為69,000人,平民和塔利班武裝的死亡人數各為51,000人左右。

阿富汗戰爭
阿富汗戰爭持續20年,是美國持續時間最長的海外軍事行動。

自2001年以來,超過3500名盟軍士兵死亡,其中約三分之二是美國人,另外超過20,000名美國士兵受傷。

根據聯合國的數據,阿富汗流離失所的人口之多位居世界第三。

自2012年以來,約有500萬阿富汗人逃離家園無法返回,有的在阿富汗境內居無定所,有的逃到鄰國避難。

布朗大學的研究還表明,到2020年,美國在這場軍事行動中的支出達到9780億美元,其中包括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軍事和重建資金。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隨著塔利班在阿富汗捲土重來,一個顯而易見問題是,塔利班會再次接管這個國家嗎?

美國總統拜登表示,他相信塔利班不會推翻阿富汗的現政權。

但是,6月份的一份美國情報評估報告認為,阿富汗政府可能在美國軍隊離開後的六個月內倒台。

根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和其他機構的研究,到8月初,塔利班已經控制了阿富汗全國約一半的地區。

美國說,它將保留650至1000名士兵,以守衛美國大使館、喀布爾機場和其他關鍵的政府設施。塔利班表示,任何留下的外國部隊都可能成為攻擊目標。

另一個主要擔心是阿富汗再次成為恐怖主義的訓練基地。

塔利班表示,他們將完全遵守和平協議,並防止任何團體利用阿富汗作為攻擊美國及其盟國的基地。他們說,塔利班的終極目的只是為了建立一個「伊斯蘭政府」,並不會對任何其他國家構成威脅。

但許多分析人士認為,塔利班和「基地」組織是密不可分的,後者的戰鬥人員大量滲透並從事訓練活動。

另外不要忘記的是,塔利班並不是一個中央集權、團結一致的組織。某些領導人可能希望不惹麻煩來讓西方保持沉默,但某些強硬派卻可能不願意切斷與「基地」組織的聯繫。

至於「基地」組織到底有多少實力,它是否有能力重建其全球網絡,也不為外界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