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遐思/楊兆宏

楊兆宏

我之愛雨,不知源於何時。許是少年或更小時裝模作樣的灑脫故作清閒吧。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便是我的這種喜好已頗有些歷史了。

一開始是雨中信步,我謂之沐雨。雨當然是小雨,很有情趣的那種。後來許是務實的緣故吧,也是為了不被別人當作傻子,沐雨便改成聽雨,這一下子似書畫融匯了音樂,竟聽出了雨的無窮韻味來。

鄉野。四周寂寥。獨坐窗下,一任雨霧隨風而來。猶如仙子的裙紗,拂得頭髮柔而濕,臉涼而清。置身於這無聲息的境界,抬眼窗外樹,樹外山,山山樹樹都籠罩在雨霧中。思緒便飄出窗口,擠過雨隙,漫向空曠的山谷。青山,綠水,遠村,近寨,都走進一種奇妙的空靈。

黃昏。瀟瀟雨。獨撐花傘,徜徉於古鎮巷頭。清清爽爽輕輕,從小巷這頭踱到那頭,許多不經意的故事從胡同裏閃出,攔住思緒。暮靄初臨,斜風細雨,何必急歸?鎮是古神州的一個細胞。人置鎮中,想田田蓮葉巍巍阿房,想千裏煙波曉風殘月;聽潯陽江頭十面埋伏;聽高山流水月夜春江。觀雨。聽雨。想雨。不,是感雨。因為此時任何一種方式都達不到感官完美的配合。唯有用心靈去感受。

在不同人的眼中,雨是不同的。在方娥真女生,雨有現代和古典之分,在我,雨有新舊南北之分。而在中國,最明顯的莫過於南北之分了。初到江南,對那濕濕潤潤的杏花雨頗感新奇,以為少見。深夜,隔窗聽雨,喁喁竊竊,似是情人夜話,又似牛啃芭草或蠶噬桑葉,輕微的搔動耳膜,讓人欲聽不能,欲罷不忍。李默夜聽雨,說是像甜夢中枕邊人忽發的兩句傻氣問話,像是宿舍裏啃書時蟲在蛀吃古老的床柱,又像小老鼠跑過天花板,那麼可愛,那麼浪漫。那是在香港,在南方,而在在我的家鄉,也就是豫南皖西,夜間常被雨聲驚醒。即便是兩三點山前雨,也非造出個聲勢不可。倘說南方雨為芭蕉雨、荷花雨,小橋流水,呢呢喃喃,細膩柔情,宛若處子,則北方雨便是梧桐雨、楓葉雨,鐵馬兵戈,粗獷豪放,恰似金剛。

更多的時候,對雨的感覺是只可感而不可言。一則是因為文字的限制,再則是人們對自然的感受,就其細深處而言,是各不相同的,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想,這也正是自然藝術的偉大之處吧。它沒有傳統和現代之分,因此永遠不會落後於時代潮流。它寓華於樸,永遠不會流於媚俗。耕作於田間的現代農人,勞累緊張的現代城市人,在牧耕勞作之外,在影視書報之外,在撲克牌麻將之外,所缺少的不正是自然的薰陶麼?所需要的不正是對自然的回歸麼?

雨季悠悠,夢亦幽幽。夢中,依然是雨的節奏喃喃著自然與心靈的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