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林姐妹站上世界舞台
「我們兩個是苦情姐妹花,」勤誠興業董事長陳美琪和佳必琪董事長張舒眉相識而笑說。
一早,這兩位公司市值相加近600億的董事長來到商周,我們展開一場「雲林三姐妹」聚會。
我和陳美琪Maggi、張舒眉Jessica都是雲林人,同為獨自到大城市打拚的鄉下孩子,我們都曾感受過做為「邊緣人」的孤單心情,「當時到台北上大學,同學沒人知道斗六在哪裡,」Maggi就說。
出身偏鄉,缺乏資源、人脈,沒喝過半點洋墨水,Maggi和Jessica是如何翻轉自己的命運,成為跨國企業的女性CEO?
而且,勤誠和佳必琪還是現在當紅的AI概念股!
勤誠做伺服器機殼,如今營收近六成來自AI伺服器,今年上半年營收較去年同期成長43%,一年來股價漲快三成;佳必琪做連接器,不只打入輝達(NVIDIA)供應鏈,今年第二季營收、獲利創歷史紀錄,過去一年股價翻超過三倍。
經營成績如此亮眼,兩人為何自稱「苦情姐妹花」?在這場三個多小時的聚會中,我看見她們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韌性。
「她是5E總裁,executive、eating、entertainment、expense、exercise,」Maggi坦率形容她眼中的Jessica,是個非典型的企業家,既有執行力、但愛吃美食、享受娛樂,喜歡花錢投資新創、贊助影視藝文活動,而且熱愛運動,跟自己很不一樣,「我只有一個E,executive!」
她們兩人雖然同鄉,個性卻截然不同。
Maggi家中有六個小孩,她排行長女,從小責任心強、總是當班長。為了維持家計,她做手工賺錢,削荸薺、黏火柴盒、鞋底、送貨⋯⋯,奔波忙碌之餘,還不忘照顧身邊的人,到市場買菜,除了買全家人吃的份,她還會買同學吃的菜,順便邀大家到家裡吃飯,喜歡串資源、照顧人,就像所有人的大姐一樣。
她也一直很爭氣。曾為了父親因與在中國的親人聯繫、而被指控「資匪」,寫陳情信給政府、還到調查站前拉白布條抗議,老師擔心她因此留下人生「污點」,考不上大學,她卻堅持,因為覆巢之下無完卵,「家都要沒了,還念什麼大學?」「我碰到不公不義一定跳起來,這是我們鄉下人的韌性。」
她努力唸書,想改善家中經濟,即便聯考分數能上台大法律系,卻選了適合從商的政大銀行系(現金融系)。兼了好幾個家教,負責弟妹上台北唸書的起居和伙食,畢業後也無法像同學一樣出國留學,只能趕緊就業、從印刷廠秘書做起。
直到結婚後,與先生一起創業、成立勤誠,當時正值個人電腦發展初期,兩人就這樣做起電腦機殼生意,一直到現在超過40年,成為全球第一大伺服器機殼廠。
「做生意到現在,真的覺得不是人定勝天,得失心不要放那麼重,反而一切就順。但真的感謝,是天佑勤誠、貴人指點、高人相助、小人監督、自己努力。」Maggi感慨地說。
對比Maggi的大姐風範,Jessica則完全不同,她是家裡的么女,「我就是那種出門玩全家人都會忘記我的小孩,沒人管啊!從小不被期待,所以反而能開心做自己!」
正因不被期待,養成她不受拘束的性格,不愛唸書,喜歡看小說、漫畫、唱英文歌⋯⋯,原本讀斗六家商,念了兩年後決定考大學,考上東海經濟系夜間部,畢業後北上工作,出於對藝術的愛好,她當起珠寶設計師,還曾到酒吧駐唱表演,一個人生活過得自由自在。
她笑說,自己因為是夜貓子、白天常睡過頭上班遲到,也曾因此被公司開除,讓她決定進外商工作,沒想到就此與電子業結緣,到德國在台電腦製造商工作,從秘書做起,最後當上採購部門總經理。
當時,她不到30歲,原本想離職赴美進修,卻在供應商跟客戶支持下,在自家客廳開始創業⋯⋯。
聊到這,Maggi便開玩笑吐槽,「以前人家聽到我們都是雲林人,就會跟我說,美琪,你要離她遠一點,你會被她帶壞!」
「做自己、不被規範,這樣算是壞嗎?全天下沒看過這樣的大女人啊!」Jessica大笑回應。
「我年輕就抽菸、穿露肚裝,人家說沒看過一個上市公司老闆這樣,28歲創業、41歲公司上市⋯⋯,我不是心壞,只是叛逆期長了一點。」
看她如此瀟灑,我問Jessica,「難道你都沒絕望過嗎?」
「怎麼可能沒有!成功諸葛亮,沒成功跟豬一樣、死在半路上。但我是冒險的人,與其等著慢慢死,不如活著轉過來,I’m a risk taker。」
她說,佳必琪當年決定從消費性電子往雲端高速運算轉型,公司內部並不看好,一群元老級員工因此出走,而原已退居幕後、交棒給專業經理人的她,也選擇回鍋擔任總經理,重新帶領公司轉型。
但再次回到公司,她才驚覺,「通常我還沒進產線,就知道這個工廠做得怎樣,啊我的工廠怎麼會變這樣?廁所一團亂、設備生鏽、到處漏水,代表人跟錢都在漏水⋯⋯。」
於是,她開始幫公司瘦身,減資、縮編、減少生產規模,過去接消費性電子產品的大單,需要大工廠,但轉往發展少量多樣的客製化產品後,工廠只需200到300人就能運作,而且需要更貼近客戶。所以她到越南、美國設廠,分散原本集中在中國的產能,縮短供應鏈、就近服務客戶。
雖然重拾本業,但Jessica一樣靜不下來,她興奮地說,自己不久前才帶舞團去義大利表演,「我還在路上發傳單呢!」六月電腦展,她也把投資的精釀啤酒帶到攤位現場,「Alll you can drink!這啤酒沒有在賣,是招待朋友跟員工福利,我們公司現在每週五就是happy hour。」
「我就是愛玩嘛,」Jessica說,自己做的雖是硬邦邦的科技業,卻也創辦社會企業非常木蘭、協助女性創業,還曾用海廢做原料、成立服裝品牌⋯⋯,她從不覺得「女人」就該有什麼樣子,即便「不務正業」,她還是一樣能把公司經營好。
因為正如她最喜歡的卡通人物、Snoopy裡的露西所說:「It’s my life, and I’ll do whatever I want with it. I’m my own person. It’s my life, and I’m the one who has to live it.」(這是我的人生,我會用它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是我自己,這是我的人生,而我是必須過這種人生的人。)
而且,她說到做到,「I say what I mean, and I mean what I say!」
「我們沒有人脈,只能從基層做起,靠自己做國外生意,」Maggi和Jessica異口同聲說,她們能憑己力、成為全球科技舞台上的要角,正是因為一無所有。
沒有背景、人脈、資源,不像科技業的男性企業家們,有同樣的交際應酬圈,她們只能靠自己,突破技術關卡、到海外市場拿訂單,但也因為難,反而更激發她們不服輸的韌性,越挫越勇、迎難而上。
匱乏,讓她們只能卯足全力拚搏,把自己的事業與人生,盡力活出最精彩、動人的樣子。而這也是我從這對雲林姐妹身上,看見最堅韌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