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評:千日疫情留給台灣的教訓

三年,一千多個日子,全球包括台灣在內經歷了一場刻骨銘心的艱苦考驗,一場絕大多數人一生難得經歷一次的百年大疫。全球死亡逾686萬人,包括台灣的1萬9千人。台灣將從5月1日起防疫降級,新冠病毒病(COVID-19)從第5類法定傳染病降為第4類,「疫情指揮中心」也解編,從2020年1 月20日三級開設「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 至今年4月底,總計持續1197天。

每個人都期盼望疫情永不再回,但過去一個多世紀以來,除了1918年改寫歷史的西班牙流感,每隔50年、甚至25年都會有場大疫情發生,1957、1968和 2009都發生過大規模流感。而2019年底這場持續三年的疫情讓台灣付出重大的有形無形成本,深刻反省我們如何因應這場疫情,才能更穩健地面對未來瘟神可能的再度降臨。

台灣在疫情發生之初反應敏銳靈活。2019年12月31日凌晨疾病管制署人員已從網路上獲知中國武漢發生至少7例非典型肺炎,當天早上8點就向中方查證並向世衛組織(WHO)窗口通報。半個月之後的1月15日,台灣將「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列為第五類法定傳染病,5天後「疫情指揮中心」三級開設,隔天日就確診首例新冠肺炎病例。之後一個月間,台灣完成了醫療口罩的徵用、口罩生產「國家隊」與配送系統的建置、口罩實名制的實施;停止中港澳人士入境、停止小三通,並專機運回第一批武漢台商。

特別條例讓陳時中成了防疫教皇

20211003-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陳時中。(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提供)
20211003-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陳時中。(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提供)

《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防治及紓困振興特別條例》給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很大權力,指揮中心有如教廷,指揮官陳時中成了教皇。(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提供)

最重要的是2月20日行政院會通過《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防治及紓困振興特別條例》( 簡稱《特別條例》)草案,立法院隨即火速通過,2月25日總統公布實施,並立即依法編列第一階段預算600億台幣。接著疫情指揮中心於2月27日提升為一級開設,之後並每天向民眾直播匯報疫情,擔任指揮官的衛福部長陳時中也成了全台最紅「明星」。

由於疫情初期因應快速、成功禦敵境外,也有能力輸出口罩等醫療用品幫助其他國家,讓台灣成了全球疫情模範生。不過,這個階段卻也埋下了之後防疫的障礙。其中最被垢病的是:整個防疫機制的法源《特別條例》。條例第7條賦與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很大權限,「為防治控制疫情需要,得實施必要之應變處」,這種「廣泛授權」給與指揮官相當大權限,但授權要件卻十分空泛。

也許立法之初沒想到疫情會長達三年,讓法令機制的規畫過於權宜,未反省防疫強制措施是否已偏離法治原則。權力的集中,加上醫療專業非一般民眾有充分知識與能力去質疑,指揮中心兼具政治權威與知識權威,用法律學者顏厥安的話,指揮中心「以為自己是防疫的梵蒂岡」。

權力愈集中則機制愈僵化,讓台灣防疫初期的靈活性逐漸消失;相反地,病毒卻機靈地在尋找生存空間。當病毒找到破口、防疫漏洞出現,指揮中心的權威隨即受到挑戰,朝野、中央地方的政治角力跟著展開。先是2021年4月過境旅館諾富特發生群聚感染,10天間諾富特已成病毒傳播溫床,疫情指揮中心才開始淨空旅館。到5月初本案已累積了24個確診案例、6個家庭群聚感染。至此「禦敵境外」破功。接著萬華爆發社區感染,連續每天數百確診病例出現。這兩件疫情讓台灣進入三級防疫警戒,被全球稱譽的「防疫神話」也在短短幾周內破滅。

隨後就進入一場中央與地方的權力戰爭。原本中央疫情指揮官陳時中有如教皇般受民眾信任,但也具有醫學專業的柯文哲開始出來挑戰權力中心,尤其萬華疫情延伸到台北果菜市場引爆中央與地方管理爭議,柯文哲開始直播記者會嗆中央。澎湖離島入境篩檢問題、彰化篩檢問題,中央與地方又槓上。

疫苗是台灣最難堪的經驗

20210823-全台疫苗接種站23日開始施打高端新冠肺炎疫苗,圖為醫護人員取出準備施打的高端疫苗。(柯承惠攝)
20210823-全台疫苗接種站23日開始施打高端新冠肺炎疫苗,圖為醫護人員取出準備施打的高端疫苗。(柯承惠攝)

民眾渴望接種疫苗,卻沒疫苗可打。本土研發疫苗又捲入弊端。。(柯承惠攝)

除了中央地方矛盾,引中央與民間最大矛盾的是疫苗問題。

在疫苗問題上,台灣與美國強烈對比。正如美國「新冠沙皇」佛奇(Anthony Fauci)在4月24日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說:「在疫苗方面,由於我們已在數十年的準備工作中投入了大量努力和資源來開發疫苗平台和最好的免疫原,我們的努力是前所未有。」這讓美國得以在11個月間開發出新冠疫苗,並於2020年11月就開始接種。但由於一些文化、價值與觀念問題,讓美國疫苗接種率提升得很辛苦;台灣相反,民眾渴望接種疫苗,卻沒疫苗可打。蔡英文政府不想受制於中國掌握的BNT疫苗代理權,把自主研發疫苗當做國安策略。問題是台灣過去在疫苗研發投注太少,本土covid-19疫苗生產的起步又晚,更沒有辦法安排三期實驗。本土疫苗研發不順、台灣民眾不信任,也不被國際承認,最終成了浪費鉅額預算的失敗計畫。

更麻煩的是權力的集中也成了腐敗溫床,高端股票內線交易等弊端,也在政府渴求本土疫苗的保護傘下滋長。這也成了陳時中競選台北市長時揮之不去的陰影。本土疫苗研發不順,國際上又搶購不到疫苗,一度只能靠美、日,甚至立陶宛、斯洛伐克與捷克等與台灣關不算深厚的國家捐贈疫苗,甚至被譏為疫苗乞丐。疫苗經驗是台灣這波疫情中最難堪的一頁,台灣應痛定思痛學得教訓,若認真把疫苗當國安議題處理,就得效法美國,長期準備、投入足夠資源。

疫情逐漸遠離,我們除要慎防瘟神的回馬槍再起疫情,更要從新冠疫情取得教訓,防疫法規、公衛制度、疫苗科研,各面向該補強、要創建或需耕深的,都得努力不懈,不能心存儌倖,否則將成為瘟神再度駕臨時的蹂躪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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