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人生/楊明明

楊明明

“媽媽,我想哥哥了,我想給他做飯。”七歲小兒眨巴著眼睛向我傾訴。大兒正值長身體的年齡,晚自習結束後都會正兒八經再加一頓餐。正在忙家務,我隨口說道:“媽媽已經給哥哥準備好晚飯了,你去玩吧。”“好吧。”小兒悶悶地應著。但是,很快就有一股香氣從廚房飄出來了,小兒還是沒忍住,在用自己的兒童廚房用具做飯了。這套廚具雖小,做些簡單的飯食還算實用。

見我過去,正在煎蛋的他抬起了頭:“我還是想給哥哥做飯。”想做的事,不輕易放棄,我懂他,又念及他對哥哥的一番情誼,我心生暖意:“哥哥肯定很開心。”“可是,如果我做好了,哥哥還沒回來,飯涼了,怎麼辦?”他眼底的擔憂很真切。我抬頭看表:“沒事,哥哥就快回來了。”他一笑,繼續專注地做飯。

門鈴一響,小兒鳥雀般立即撲過去:“哥哥,我給你煎了雞蛋、火腿腸和麵包片。”大兒溫和一笑,寵溺地揉揉他毛茸茸的頭髮:“謝謝航航。”坐在餐桌旁,小兒又貼心地拿出一盒優酪乳:“哥哥,這是你最喜歡的口味。”……餐桌旁,燈光下,兩個身影,一大一小,一坐一站,是溫馨,是感念,是為母之心的欣慰與滿足。

小兒一歲,大兒八歲,哥哥最喜歡喂弟弟吃飯。一勺粥,一勺菜,還時不時用紙巾擦拭一下他的嘴角。大兒喂得細緻耐心,小兒吃得心滿意足。

小兒三歲,大兒十歲,哥哥第一次喂弟弟吃牛排。用不慣叉子的他不小心戳到了小兒的嘴。小兒不惱,繞口令般說道:“哥哥叉,哥哥吃;航航叉,航航吃。”

小兒五歲,大兒十二歲,哥哥總會把自己喜歡吃的零食留給弟弟。每當小兒美美地大快朵頤時,他就會用手捏捏小兒鼓來鼓去的腮,把小兒逗弄得哇哇叫,他便在旁邊寵溺地笑。

如果說,親情的真諦在於“血濃於水”,那麼,飲食便是表達這種深情的最佳通道。歲歲年年的一日三餐,或簡樸,或豐盛,牽聯著的是做飯者的期許和享用者的滿足。

我本不在意飲食之道,升格為母親後,才從中覓得樂趣。對照食譜,把平素無奇的蔬菜做得悅目可口,把滑膩無狀的肉類做得香味四溢,尤其是,當自己耗盡三四個小時,用烤箱烤製成一託盤奶香酥脆的餅乾,兩個孩子齊齊垂涎、大口品嘗時,那種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點心特有的香氣,孩子因享受美食而綻放的甜美笑顏,能融掉生活所有的疲累。

相較於我,老公算是天生的“美食家”。自我初次與他結識,便發現他對吃食格外講究。如果說我滿足了兩個孩子的味蕾,那麼,老公便是溫暖了我的胃。我不愛吃麵條,他便在鍋裏臥兩個荷包蛋:清淺的麵條上躺兩枚圓鼓鼓的蛋,再加上兩根青菜,賞心悅目,入口清爽,不知不覺,我便會多吃半碗面;雞肝明目,香醇軟膩,我十分愛吃,老公便隔三差五燉只雞,上桌後,習慣性地搜尋雞肝,然後夾給我;心血來潮,我學著做酸菜魚,並不成功,他便買來魚和料,研究食譜,做出的味道讓我十分服氣……餐桌上,我們邊吃邊閒聊,生活瑣事在飯菜香中被浸染了莫名的溫情,我們享用的不光是能育人身體的食物,更是能滌蕩心靈塵埃的歲月靜好。或許,幸福肥就是這樣產生的吧。

張愛玲在《色戒》中說道:“通往男人的心通過胃。”她生性涼薄,卻對人間至情洞若觀火。其實,被抓住了胃,一顆心便會傾於對方,怎會分男女老幼呢?

我想多年以後,大兒都不會忘記,趁著星光回到家,小兒那熠熠的目光和那頓冒著熱氣、散發著香氣的晚餐。

飲食,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