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疫情眾生相:凖新娘、侍應和大學生叫苦連天

People queue at a makeshift nucleic acid testing centre for the coronavirus disease (COVID-19), at the Central district in Hong Kong, China, February 9, 2022.
檢疫中心大排長龍。

香港近期爆發第五波新冠疫情,過去一星期多天單日確診人數破千,刷下兩年多疫情以來的紀錄,大多是傳播力高的奧米克戎(Omicron)個案。多間公營醫院內科病牀使用率超出100%,醫療系統面對挑戰,部分確診者需留在家中自行隔離多天才獲送院。

港府進一步收緊社交距離措施,發出2人限聚令,禁止兩個家庭以上的聚會,髮型屋和宗教場所要關閉至2月24日,進入餐廳、商場、超級市場等處所需要使用流動應用程序「安心出行」做行蹤紀錄,24日開始要出示疫苗通行證,違反禁令的罰款由5千元增加至1萬港元。

香港市民正面對自疫情以來其中最嚴厲的防疫措施。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呼籲公眾忍耐克制,讓香港有機會打嬴這一仗。

侍應爸爸:與孩子分居的日子

「如果我確診了,我怕我公司炒了我,」47歲的香港茶餐廳侍應陳先生憂心忡忡地對記者說。

他上星期在香港元朗區一個檢疫中心,排了三小時做病毒檢測,獲知結果是陰性。

陳先生過去兩年轉了三次工作,三間食肆先後撐不過疫情而倒閉,現在食肆不能提供晚市堂食,原本他工作的餐廳六個樓面員工輪早晚兩班,現在剩下一班,他的薪水以日薪計算,每個月少了三分之一的工作天數。

「遺憾的是我沒有車牌,否則我會當外賣員。」

他的太太任職超級市場售貨員,還有兩個孩子,近期跨境貨運受疫情影響,令香港菜價急升,一些菜一度比平時貴了一至兩倍,陳先生擔心經濟壓力愈來愈大。

他的兩個孩子讀小學,夫婦均在職難以照顧小孩,同時基於疫情轉趨嚴重,他擔心自己和太太的工作「接觸太多人」,加上孩子有時要用電腦上課要大人幫助,兩夫婦決定把孩子寄放在祖父母家。春節過後,都只是視像與孩子見面。

「孩子們問幾時可以見到我們,我都只能說疫情結束就可以,但這一波疫情什麼時候結束?對於在職父母來說,兼顧工作和家庭並不容易。」他形容說:「這是香港每個家庭都在適應疫情下的新常態。」

香港政府專家、港大教授袁國勇指難以評估疫情何時到頂,估計三至四周後,疫苗接種若達九成,疫情傳播會慢慢降下來。

香港這一波疫情牽涉地點眾多,有時會把整座住宅大廈強制圍封多天清查個案,但隨時個案暴增,出現多宗確診個案源頭不明,數以萬計市民需要在各區檢疫中心排隊數小時去做病毒檢測。部分檢測中心之後增設派籌機,希望縮短市民輪候時間。

陳先生所在的茶餐廳,剛好是疫情中最嚴重的區域,有熟悉的顧客確診,因而被納入強制檢測的範圍,所以他也有排隊幾小時。

他自言非常守規矩,跟足政府的防疫規定,全家老幼都已經打了三劑疫苗,無論去哪裏都用「安心出行」,為此特意為小朋友、老人增添便宜手機,但響應政府號召後,並沒有為他們的生活帶來一點便利,依舊天天過著擔心「中招」的生活,疫苗功用主要在於減少自己的重症風險,但同樣存在感染、傳播病毒的風險。

截至目前,新一波疫情下有零星死亡個案,涉及已接種疫苗的長者。

A customer wearing a face mask shops in front of partially empty shelves at a supermarket, following the outbreak of the coronavirus disease (COVID-19), at Sha Tin district, in Hong Kong, China, February 7, 2022.
菜進口減少,菜價上升,不少市民投訴買不到菜。

「我們打了針,病情不會嚴重,但被隔離不能工作會很麻煩,我哪有錢交租和養孩子和我父母?」陳先生說,「老人家在新年不能去見親戚朋友,孩子被困在家連公園也不敢去,我兒子的柔道課停了好幾個禮拜了,不要說去旅行,現在我們只是卑微地想一家人吃個飯,最無奈是你看不見終點。」

「現在感覺是無可避免,你永遠不知身邊誰中招,只能聽天由命,」他說,「但我覺得政府一邊叫人打針,但措施依然這麼緊,對我們這些打針的人非常不公平。」

香港政府多次表明以「動態清零」為目標,多名專家認為香港疫苗接種率要由目前八成提升至九成才有望放寬社交距離措施,否則一旦大規模爆發,醫院會難以負荷,亦可能令沒有打針的人或長者死亡風險增加。

中國官媒早前發文,亦指香港應以「動態清零」為目標,稱提出「與病毒共存」是「躺平」和「不負責任」。

但陳先生對九成接種率目標不抱期望:「未來政府又可能把目標定在九成人都要打第三針,如果目標是清零,那就更加沒可能,因為你打了針都會感染,雖然內地叫大家不要『與病毒共存』,但實際地想,這是沒可能,我們是要思考怎樣『與病毒共存』,Omicron這麼厲害,全球都數以十萬計,你怎麼清?香港一輩子封關過日子嗎?」

凖新娘:辦婚禮遇到的挫折

30來歲的阿詩(化名)由去年開始和未婚夫籌備婚禮,但過去一年,疫情反覆不定,她本身已不期望鋪張,只希望有一個地方,讓數十名親友到場見證。

「最初是想在酒店舉辦,提供少許小食、飲品,一早已經問清楚哪個親戚朋友有打針,安排坐在不同位置,但疫情急速改變,我們本身還希望酒店提供室外場所,沒有飲食下進行,但現在是什麼也辦不了。」

這幾天的籌備工作讓她感覺猶如過山車,政府的疫情網頁「朝令夕改」令她無所適從,在林鄭月娥宣佈收緊社交距離的當天,政府網頁顯示24日前「不能舉行婚禮」,後來網頁又聲稱可以舉辦不多於20人、不提供飲食的婚禮,但之後網頁又進一步更新,寫著不能舉行人數多於婚姻登記必要人員數目(即登記官、婚姻監護人、神職人員、新郎新娘和兩名見證人的婚禮。

最後,她訂的酒店以疫情為由取消了其婚禮,她和未婚夫決定,只簡單簽證書結婚,押後婚宴安排,現在忙於取消租借服飾、化妝師、訂車等安排,一些訂金無法追討,估計損失幾萬港元。

食物及衞生局副局長徐德義回應指,婚禮有群組聚集及病毒傳播的風險,因此當局認為不應該舉行,但考慮到市民不能分辨婚禮及婚禮註冊的分別,因此修改規定,將限制寫得清楚一點。

阿詩表示:「結婚是人生大事,需要很多心力去安排,但新一波疫情一下子就把這個大日子摧毀,我無法形容現在有多失落,如果簽紙結婚一年後才補辦婚禮,又有何意義?」

未來酒店辦婚宴都需要參加者打疫苗,她的婆婆沒有打疫苗,如果要辦婚宴,也需要另覓方式補辦,或是等疫情完全消退。

「原本最想我們搞婚禮的是我的婆婆,但疫情爆發,她也無可奈何……幸好我家人和未婚夫都很樂觀,我們都阿Q地去想,如果兩夫婦經歷了這一關,人生就再沒有其他難關難以克服。」

People wearing face masks queue outside a community vaccination centre to receive a dose of Sinovac Biotech
People wearing face masks queue outside a community vaccination centre to receive a dose of Sinovac Biotech

大學生:被迫搬離宿舍

20歲的阿星(化名)是香港中文大學的文學系大學生,中大在近期宣佈下學期全部課堂改成網課,要求學生退租搬離宿舍,令他非常擔心。

他與父母和讀中學的妹妹同住在200多平方呎的一房單位,由於父母關係惡劣,母親和妹妹一般在睡房,他和父親則睡在客飯廳的雙層牀。

「我爸媽常常吵架,有時甚至會大打出手,而妹妹處於中學反叛期,你可以想像我家每天沒有安寧的日子,我很想住宿舍,在家根本難以專心上課。」

他和妹妹常常爭著用家中唯一的飯桌,用電腦上網課,搶不到就坐在牀上上課。他都不會用視像上課,因為擔心教授和同學發現他家境清貧雜亂。

2月11日,一群中大學生在校內派傳單及抗議表達不滿,他們向校方交請願信,要求讓學生自行選擇是否退宿,延後退宿限期和承諾日後疫情放緩時放寬現有防疫措施。中大接受了學生請願信。

校方表示,學生有充分有力的證據仍然可以住宿,但阿星認為,他把實況告知,校方也不一定諒解,所以沒有這樣做。

Medical workers take swab samples from residents at a community nucleic acid testing centre for the coronavirus disease (COVID-19) at Sha Tin district, in Hong Kong, China, February 7, 2022.
Medical workers take swab samples from residents at a community nucleic acid testing centre for the coronavirus disease (COVID-19) at Sha Tin district, in Hong Kong, China, February 7, 2022.

疫情之下,一家人同一屋簷下生活在所難免,之前,他會到免費的公營圖書館上課,但之後圖書館因疫情關門,試過去同學或朋友家,但他們的家人擔心病毒傳播拒絶他再去。

他試過到連鎖咖啡店上課:「一杯咖啡可以上網半小時,三小時的課,我買了三杯咖啡,另外問其他客人借單據拿Wifi密碼湊夠時間,每次換密碼都突然斷線,教授都忍不住問我怎麼了,但我不好意思說出實情。」

後來,他改買無限流量的數據器,待在連鎖咖啡廳上課,他相信這是下學期他會過的生活。

他感慨說,疫情年代的大學生失去很多機會:「這兩年經常突然停課,見同學、教授的機會不多,關係一般,香港經常說大學生要多上莊(學校活動)、找實習、去外國交流,但封了關沒機會交流,許多公司減資源少了實習機會,政治環境下,你也不會參加什麼學校的活動,很多學校都和學生會割席了。」

他認為在香港發生連串政治風波下,在疫情處理上,市民沒有什麼發言權,政府以「清零」為目標,一直沒有太多專家提出「與病毒共存」的策略。

他慨嘆說:「家庭是一個因素,政治是一個因素,疫情下你見到香港政府如何處理問題又是另一因素,你在這兒看不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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