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彥》岳母徐淑貞抗戰時的奇幻旅程

【愛傳媒魏國彥專欄】岳母徐淑貞女士生前會跟我說抗日戰爭時期逃難的故事。當時我的岳父擔任江蘇省的縣長，上海戰役後帶領縣府人員撤離，不知去向。

徐淑貞女士帶著先生的母親、一兒、一女、奶媽、奶媽的女兒，一個小長工，一行七人搭上機關派出的卡車，從江蘇逃往浙江。據說丈夫（我岳父）要留在江蘇做敵後工作，他的頂頭上司是國民黨CC系的陳立夫。

少婦徐淑貞跟著卡車走，逃到哪算哪，到了地頭上，也不知在那個縣分，聽任分住到不同的房舍去，有時住得久些，有時吃頓飯就走，大約與日軍的攻勢有關，遠遠的，時有砲聲。

這一天來到個竹林繁茂的山村，給分配到一棟孤立的草房，倚在竹林邊上，她開門望出去，一片墳頭，早上才又添了幾個新塚。

晚上，奶水不足，小女兒湄湄哭鬧不停，淑貞媽媽裹上僅有的衣物，抱著女兒到門前野地裡走，一邊哼著兒歌哄她睡覺，旁邊有螢火蟲繞來繞去。走累了，就找個石階坐下（第二天才知道，是個傾倒的墳碑）。有蚊蟲，拿起小被單撩趕，身邊起了一朵朵青色的、白色的燐火，緩緩飄飛；天邊一下子「嘩」地亮了，幾百個星子向竹林深處掉下去。

「那不是砲火，我的周圍全是光點，金黃色的、青色的，白色的，高高低低，滿天的星斗都掉下來了」。

「天空又回復了原樣，周遭的鬼火和螢火都熄了，我迷迷糊糊地回房睡覺，睡得不踏實，床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有什麼東西在頂床，是鬼魂跟著我進屋了吧？」

「早晨醒來，找了奶媽，小長工，提了棍子、鐮刀一起往那床下找古怪。乖乖！不得了，好大一棵竹筍，拿鐮刀割下來，去了皮，白白胖胖的筍，買隻土雞來，我們燉雞湯，吃了半個月，湄兒的奶水也有了」。

岳父在旁邊聽著，說：「聽你媽媽胡扯，哪有那麼大的筍？」，又說：「那個地方，沒人敢去住了，都說晚上鬧鬼，看見個女人抱個孩子，在墳地裡唱歌」。

岳父是個極有學問的人，補了一句：「簡直就是『愛聽秋墳鬼唱詩』！」

為了寫這篇文章，我查了原詩，是清朝汪士禎為《聊齋誌異》題寫的卷首詩：

姑妄言之姑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作者曾任行政院研究發展考核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環保署長及台灣大學地質系教授

照片為徐淑真女士與長子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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