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事兒(外三篇)/唐勝一

唐勝一

乙老闆又給城外的倉庫食堂送魚來了,告訴炊事員老丁:“倉庫員工辛苦,你就把這兩條鯰魚好好做了,給他們打打牙祭。”“好嘞。”老丁答應說,“一條紅燒,一條清蒸。”

乙老闆時不時地給倉庫食堂送好吃的,光送魚就有好幾回了。有一回,他送來兩條草魚大概有10來斤重,叫老丁一鍋煮了。乙老闆看眼5名員工,開著玩笑說:“今中午大家不用吃飯,就吃魚都能飽肚子。”哪料這份端上餐桌的水煮魚,其份量並沒有那麼多。

乙老闆去了廚房一看,還有一大碗魚肉呢。乙老闆問老丁:“咋還留著這麼一大碗魚呢?”老丁登時紅了臉,輕言細語道:“老闆,人們常說小吃多有味,多吃冒點味,這留下的一大碗魚啊,是給明天中餐吃。”

乙老闆回到餐桌告訴員工:“老丁留下一大碗魚,明天中午你們還有魚吃。”可是第二天中餐卻不見魚,有人就問老丁:“昨天留下的魚呢?”老丁兩手一攤,說:“沒了,昨晚被貓進去偷吃了,還把碗都弄砸了。”有人質疑:“那麼多魚,豈不要好多只貓才吃得完?”

當地的魚是稀罕之物,吃魚不易。乙老闆每次弄到了魚,首先想到的就是送些給倉庫食堂。他在一位鄉親家裏吃上一頓好魚,還將鄉親送給他煎好的10餘斤魚肉全部給了倉庫食堂。他叮囑老丁:“晚上不開餐,那就明天中午把這魚做給大家吃。”老丁點著頭:“好的,按老闆要求辦。”

乙老闆惦記著這事,第二天就用電話向員工打探:“今天的魚好吃不?”員工回復說:“老闆,食堂今天中餐沒吃魚啊?”乙老闆便打電話質問老丁:“你咋不把魚做給大家吃呢?”老丁回言道:“老闆有所不知,天熱氣溫高,我怕那魚肉壞掉,所以昨晚帶回家,叫老婆幫忙用火烘烤成臘魚肉,過幾天一定帶來。”儘管乙老闆過問了好幾次,老丁也沒有將臘魚肉帶到食堂裏來。

眼下的兩條鯰魚,老丁也沒打算就弄好中午吃。他跟乙老闆講:“這般大的鯰魚,我還真不會弄。要不,我今下午早點帶回家去,讓我兒子弄好,我明天再帶來做給大家吃吧。”乙老闆摸了摸腦袋,走進廚房拿來一把菜刀,用刀背“砰砰砰”地砸暈了兩條鯰魚的頭,再對老丁說:“行,你帶回去吧。我把魚砸死,為的是讓你帶回家去弄,免得讓活魚溜滑進水塘裏了。”

老丁聽得一愣,乙老闆這話好像另有所指哪。他心下發虛,自知理虧,莫不是乙老闆瞭解我次次回回把魚帶回家的實情哪?他佯裝笑顏,湊在乙老闆的跟前講:“老闆在這吃中飯吧,我這就去把魚弄好,做了中午吃。”

乙老闆說:“好吧,算你醒悟過來。”

◆紅嘴印
小英下車,一眼看到阿華在公園門口走來走去,心下竊笑,知他等的焦急,便緊趕幾步,上去跟他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阿華登時陽老燦爛,咧嘴一笑,說:“沒事,等你等了快30年,哪還在乎這點時間嘛。”

小英與阿華是一對典型的大齡男女,小英還比阿華大一歲呢。4天前經人介紹,他們相識處上了對象,今天首次約會。

阿華實話實說:“我是八點就在這裏等候。”小英看眼手機上的時間,有點小吃驚:“喲,都快十點了,我按約定的時間遲到了個多小時了。”阿華看著小英說:“沒事,沒事呢,你讓我等得很快樂嘛。”

漫步公園小道,阿華起始跟在小英的後頭,沒走10來步,便加快腳步與小英肩並肩地緩慢而行。滿園鮮花芬芳,草叢小蟲吟唱,枝頭鳥兒追逐嬉戲。阿華無心欣賞,有神的目光一直遊歷在小英的身上,像在觀賞美豔的風景,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不聲不響地伸手牽上小英白皙絲滑的小手。小英側過臉面輕聲說:“幹嘛?把手鬆開,我要看手機資訊呢。”

阿華買來花生葵瓜子擺到石桌上,二人邊聊邊嗑著。阿華話多,小英則一個勁地猛嗑瓜子,且將瓜子殼隨意吐得一地。阿華沒敢指出,只是起身去雜貨店買來一個方便袋,打開放在小英的腳跟前,他同時地將滿地的瓜子殼撿拾放到方便袋裏。這時,一位清掃工阿姨過來,見此情景,笑笑地給他們伸出了大拇指:“好樣的,一對好青年。”待清潔工阿姨離去,小英說阿華:“看來你真不錯哩,清掃阿姨都贊你。”“說我們一對好,不也贊了你麼?”“人家是沒看到我往地上吐瓜子殼呢。要是看到,還不恨死我哪?”阿華說:“可我明白,你往地上吐瓜子殼,其實是在考驗我哪。”小英回言:“你好壞喲!”“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

阿華也就當真使壞,想跟小英有些肢體接觸,哪料都被小英巧妙地化解回避。阿華有點坐不住了,便起身繞到小英的背後,嗅嗅小英的發香味,進而伸長嘴巴欲舔小英的耳背,或許這一舉動太過親近,瞬間讓小英感覺出他呼出的滾燙氣息,令小英警覺地轉過頭來對他說:“別鬧,我要給媽打電話了。”

阿華想不明白,我們這般大齡男女聊得甚歡,咋就牽個手、肢體接觸一下都不行?

不過,阿華既明白,又感覺得出來,小英還是蠻喜歡他的。或許這是首次約會,得保持端莊吧。阿華暗下提醒自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決不能因一時的魯莽衝動而被小英看不起啊!

出了公園,阿華對小英說:“我送你回家。”小英用手指著一輛灰色的小車,說:“謝謝!我閨蜜小玉的車在那等著呢。”

小英的閨蜜還大小英二三歲,也是美女一枚,不但未處對象,更是不婚族、丁克族的嚮往者。

阿華送小英走了過去,小英欲上車時,突然轉身一把摟住阿華,“吧嗒”一聲,在阿華的面頰上留下一個醒目的紅嘴印。阿華像觸了電一樣的目瞪口呆,懵圈片刻,才回過神來摟住小英的腰,緊緊地擁抱。小英掙脫出來上了車,阿華側身過去將手伸向車裏,小英沒有拒絕地握上:“下回見。”“下回見。”

閨蜜小玉看得像打翻了五味瓶,心裏很不是滋味,一時間滿眼都是嫉妒恨。小英瞥眼閨蜜小玉,知道達到了刺激效果,便說:“有男朋友好吧,小玉你也趕緊找啊。喂喂喂,瞄我男友幹啥呀?快開車出發。”

◆血恨的斧子
日本侵略中國,施行的暴行連山溝村旮也沒倖免,夾山寨至今還保留的一把斧子便是見證。

那一日,老天失去往昔燦爛的光輝,不高興地陰沉著臉。偏偏村寨口的兩只家狗起勁地狂叫,越叫越響亮。春伢子跑到山坡上放眼往外張望,登時嚇了一大跳:我的媽耶,石板路上好幾名穿著黃狗皮樣的日本鬼子,正扛著長槍耀武揚威地往村寨走來。春伢子沒遲疑,撒腿跑去各屋場給鄉親通風報信:“不好了,日本鬼子來了,快快快,快去山裏躲起來!”

鄉親們早有準備,因為幾天前就聽講過日本鬼子來了縣城,可能會到村寨來搞破壞。現在果真來了,大家也就拚命地往深山裏鑽。丁二嫂唯獨是個例外,她昨天崴了腳,跑不動,偏偏丈夫又走親戚了,咋辦嘛?罷罷罷,與其當尾巴走在鄉親的最後面而被鬼子發現,豈不暴露鄉親行蹤而連累了整個村寨的鄉親麼?她“唉”地一聲長歎,決計不走不躲,信天由命吧。

日本鬼子進寨,自然不會幹好事。他們一行四人,端著長槍到各屋場搜索花姑娘,見人去房空我不著時,便放肆地掠物,開始抓雞宰豬,忙過不停,準備飽享一頓口福。

有一名鬼子不甘心沒有找到花姑娘,便脫單出來,獨自扛著槍再次去各房間細細的搜索。鬼子來到丁二嫂的茅草棚裏,環顧一遍,皺皺眉正欲出去,突聞一聲“咳嗽”,又細細查看,還特地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發現了丁二嫂。鬼子高興起來,一邊用槍上亮晃晃的刺刀作威脅,一邊伸手把丁二嫂拽了出來。當鬼子張牙舞爪要解丁二嫂衣服時,丁二嫂急中生智,趕忙打著手勢啞語跟鬼子交流,意思是:我可以讓你玩,但你最好是把你同來的幾個殺掉,我好讓你獨自享受。鬼子聽得明白,掄起大手掌,左右開張地摑了丁二嫂的幾耳光,還“八嘎八嘎”地罵。

丁二嫂知道橫豎是個死,不如拉上墊背的。於是,她裝做屈服順從的樣,自己動手褪去衣衫,光溜溜的仰面八叉躺在床上,任由鬼子糟踏。

鬼子滿足畜欲後,開心地沖丁二嫂笑笑,且說:“花姑娘,大大的好。”丁二嫂心中那個恨喲,恨不能一把掐死這鬼子。但她權衡力量對比,沒敢輕舉妄動,暗暗地告誡自己,只能智取。丁二嫂又一次打著手勢比劃啞語,叫鬼子殺掉那幾個同夥,她就心甘情願跟定他,隨他玩。鬼子聽得皺了皺眉,既沒點頭,又不搖頭,而像餓狼撲羊一般再一次撲在丁二嫂身上施暴發洩著罪惡的欲火。

完事後,鬼子穿好軍裝,扛上長槍走了出去。他找到同夥,見三人正在一張桌上大吃大喝時,聯想到享受丁二嫂的快樂情景,便一時衝動地舉槍瞄準,連連扣動扳機,“叭叭叭”地點殺射擊。三名鬼子吃喝得高興,來不及反應就裁倒於地。那鬼子再後又朝躺在血泊裏的三名同夥要害部位分別補槍射殺,讓其真正變成了死屍。

聽到槍聲,丁二嫂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她見此情景沒有被嚇倒,而是更加堅定了下一步的行動。

就著餐桌上的熱菜熱酒,丁二嫂主動倒上兩碗酒,遞給鬼子一碗,對飲起來。一碗,兩碗,三碗過後,便雙雙醉酒,趴在桌上。丁二嫂聽到鬼子打起了呼嚕聲,她登時醉意全無地清醒過來。她瞥眼牆角的一把砍樹斧子,躡手躡腳地過去拿在手裏,再雙手舉過頭頂,朝准呼呼大睡的鬼子後頸用力砍將下去,使得進寨的最後一名鬼子也一命嗚呼去見閻王。

丁二嫂像瘋癲一樣地滿寨亂跑亂嚷:“我殺人了,我殺鬼子了!”

◆受折磨
華生再去鄰居家,看到二娘病情惡化,忙著催促二娘兒子春貴說:“快,我開車送你媽去醫院急救。”“這——”華生見春貴一臉的無奈,說:“沒錢是吧?我有啊,快點吧,趕時間。”

華生對二娘的好,鄉親是有目共睹,打從他自家的娘病故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待二娘特別的好。

“二娘,這是我家用榴蓮燉的牛排,你老也吃些,大補呢。”他將一碗榴蓮牛排湯送到二娘家裏。

“二娘,趕集也沒買吃的穿的用的,是不是春貴哥沒給你零花錢啊?”他見二娘不置可否,就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紅鈔票塞到二娘手裏,“拿著,我給你這三百塊是不用還的,拿去買些吃的。”

……

二娘逢人遍告:“華生待我好呀,比我家春貴強上百倍。”

二娘也常為此事懺悔:“要是早知道華生會待我這麼好,我那時再怎麼樣也不會跟他家作對結仇,更不會想方設法折磨他娘啊。”

華生娘在時,跟二娘這一對鄰居,是實實在在的一對老冤家,近在零距離,卻是老死不相往來。一年365天,難得有幾天不吵嘴幹架的,鬧得整個村莊都嫌煩。二娘比華生娘整整小10歲年紀,加上牛高馬大的身子更顯強悍,每次吵嘴幹架都占上風,令華生娘憋屈,臨終前還叮囑華生:“兒啊,娘這一生受盡了二娘的折磨,你得給娘報仇啊。”

可華生報仇了嗎?不但沒有,反而以恩相報,以至二娘都不好意思起來。二娘不止一次地跟華生講:“華生,我惡毒地罵你娘,下重手打你娘,往你家床上潑糞水,牽牛糟踏吃掉你家的禾苗莊稼,你難道真的不記恨,還是全忘了?”

華生猶豫片刻,才對二娘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吧。”

“華生,你越是這麼講,我心裏就越難受哩。”二娘摸把眼淚接著說,“你越是待我好吧,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的痛,越是覺得對不起你死去的娘,對不起你華家啊。”

華生和春貴把二娘送進醫院搶救過來了。二娘拽把坐在病床的華生的手,有氣無力地說:“華生,你幹嘛不讓我死?我只有一死才能解脫,我活著就是受折磨啊。”

春貴瞪娘一眼,說:“娘,說糊話了是吧?華生弟的好心,我們娘崽要領情感謝人家才對哪。”

華生拉把春貴的衣襟,輕聲說:“春貴哥,別說你娘行不?記著,沒錢用時,跟我吱個聲,我會借給你的。這麼好的年代,要讓你娘多享幾年福呢。”

二娘聽了個大概,急忙懇求道:“華生,你讓我死吧,我活著還生不如死呢。”

華生轉身離去,一路詭異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