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千容專欄】你想和誰約會:單一選區兩票制下的美麗與哀愁

  電影〈美麗新境界〉(A Beautiful Mind，2001)由羅素克洛演出，描述的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翰・納許的一生，其中一個橋段「約會遊戲」談的就是「納許均衡」(Nash Equilibrium)，在約會遊戲中，每個人都放棄自己的「最佳選項」，選擇「次佳選項」，達成對大家都好的「最佳選擇」。這個觀點解決了賽局理論(Game Theory)裡，總是「殺到見骨」、「互相背叛」、「互相毀滅」的囚徒困境。在國會殿堂，沒有絕對優勢的兩大黨和關鍵小黨，就像是舞會裡追求心儀女伴的賽局遊戲。

  第11屆立委選舉結果出爐，民進黨拿下51席(區域36，不分區13，平地及山地原住民共2席)，國民黨52席(區域36席，不分區13席，平地及山地原住民共3席。民眾黨8席(區域0席，不分區8席)。單從國會席次來看，國、民兩黨在區域及不分區立委的席次相同，差的是原住民席次。如果從國會運作角度觀之，未來，勝者全拿的情形會變少，兩黨協商將更頻繁，不涉及意識型態的「條件交換」會成為國會運作的重要課題。這時候，關鍵小黨發揮什麼功能呢？就是讓兩大黨的協商不是「密室交易」，讓立法決策「攤在陽光下」，或是關鍵小黨在兩大黨間要糖吃，然後壯大自己，但也讓兩大黨為了政策推動，在回應民意上更積極或戒慎恐懼。

表1:第11屆立委選舉政黨席次分配表

  民眾黨柯文哲的個人色彩濃厚，在選前藍白合的過程中，給人機會主義者的觀感。民眾黨沒有區域立委席次，等於是告訴大家，這是一個靠意識型態或利益相結合的政黨。雖然立委選戰過程，策略上可以看出民眾黨與國民黨確實是藍白合，但政治「沒有永遠的朋友」，這場民眾黨與柯文哲的生存之戰，藍白各自佔到了地盤，但下一場國會裡的賽局還能合嗎？民進黨有執政優勢，國民黨有年輕戰將級新血進入國會，民眾黨不想走上單一選區兩票制下泡沫化的宿命，就得在兩大黨間，充分發揮關鍵性。

  這跟納許的「約會遊戲」有什麼關係呢？

  在多次零和賽局中，「以牙還牙」(tit for tat)的風險，可能會讓參與者一開始就選擇「次佳選項」。一如納許「約會遊戲」的假設，大家都會放棄追求「最美麗的女子」，而是選擇圍繞在最美女子身邊的閏蜜女伴們。當國、民兩黨不想讓民眾黨佔便宜時，一開始就會進行協商，而且威脅彼此如果不合作，就會去找民眾黨。簡單來說，民眾黨的關鍵席次對兩大黨來說，就像是分蛋糕一樣，你必需盡可能公平、或是先談個好條件，才能讓大家「都有甜頭」。

  這對台灣人民和社會進步是好事嗎？至少「不是壞事」。

  國民黨、民進黨和民眾黨，還有這次全軍覆沒的時代力量，曾經呼風喚雨，影響台灣政治發展走向的親民黨和台聯黨，都是政黨決策權力核心不在國會裡的外造政黨，簡單來說，台灣不像歐洲是具有「共識決精神」的民主國家，而是偏向比權力和金錢的「多數決」。民眾黨在第11屆立委的「關鍵少數」或許有助於共識決機會的增加。

  大家會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像親民黨、台聯或是時代力量，當精神領袖的光環不再時就會迅速萎縮？答案就在「單一選區兩票制」的選舉制度。2008年新的立委選制上路前，原本吵的是要日本的「並立制」，還是德國的「聯立制」，最後是傾向日本模式。此外，選區畫分也改成「小選區」(選區內只有最高票者1位當選)，而非原先的大選區(依得票數高低分配該選區2-3個席次)。簡單來說，這個選舉制度的結果，雖然不致於讓小黨完全沒有生存空間，但基本上在題材或光環褪盡時，這個小黨幾乎就不具備太大的影響力了。

  民眾黨的關鍵8席，國、民兩黨在立委席次的1席之差，整體而言，對台灣民主反而不是壞事。它讓許多原本檯面下的交易有機會被「放大檢視」，也多了擦槍走火可能性，讓代議政治裡的「潘朵拉盒子」有機會被打開，人們得以窺見真實的面貌，用選票和民意力量，守住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更理想一點，當國、民兩大黨理性互動時，有機會走向德國式共識決民主。至少，小黨的聲音被重視，又不至於因為兩大黨對立而讓議事空轉，國家原地踏步。這樣的國會席次分配，讓「維持現狀」(status quo)的穩定度大大增加，不至於暴衝的去統或獨。

  「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這句話適用於全世界的民主與威權政權，監督與制衡力量被妥善運用時，人民福利和政策執行的效率才能被兼顧。2024年這場立委選舉「兩大黨+關鍵少數政黨」的組合，或許可以被視為老天爺疼惜台灣的禮物，就看人民和政治菁英有沒有智慧去經營它。

  2027年中國建軍百年，是中國的「第二個百年」，當中國野心勃勃想要稱霸印太、挑戰單極體系霸權時，這一任的台灣總統和國會，面臨的不只是國內政治、經濟的難題，還有外部世界的劇烈變化。台灣在政治上「維持現狀」全力發展經濟，不扈從(Hedging)也不避險(bandwagon)美中強權，不當中國釋放內部民主化壓力的藉口，或是涉入強權衝突下代理人戰爭(Proxy War)，是台灣未來4年的大課題，需要智慧和團結力量「一起走過」。

  同舟共濟，這是台灣目前最缺乏的精神。這次選舉國會席次的分布，是人民向政治菁英們表達「維持現狀」與「發展經濟」的心聲。單一選區兩票制，有其哀愁之處，但此刻，也有機會成為美麗篇章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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