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致豪專訪三】他對父親說:「兩件事不要管,第一個是我要娶誰,第二個是...」

他沒見過親生母親,領身分證才知道母親的名字。「我問過幾次,爸爸的反應是人家有家庭不要打擾。」曾經幾次跟太太討論要不要找生母,仍作罷。「因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認識我,貿然找生母,可能她現在的家庭不知道這回事,我覺得會造成蠻大的風暴。」有想過與親生母親見面時,要對她說什麼嗎?聽我這麼問,他低頭,眼眶紅著,像做錯事的小孩,身體微微顫抖,彷彿要把淚完全鎖住。「沒有。大家都過得好,就好。」抬起頭,他像是打開一把傘,擋住情緒上的午後雷陣雨。

悲傷是雨水,憤怒是雷,他內心雷聲陣陣,學術的口吻、下巴的鬍子、雅痞的穿著,都是對抗世界的武裝。高中聯考沒考好,一度想重考。「我非常憤恨,那個霸凌我的同學上第一志願,就是我拿刀想要弄他的人。」在父親建議下,他讀文藻語專英文科(現為文藻外語大學),畢業後,恰巧父親經商賺了錢,因此進入美國紐約大學,取得心理與政治雙學位。「政治系就是美國司法制度跟國際關係,心理系就是臨床心理學跟犯罪心理學。」學歷看起來與法律無關,但內容都是法律。

畢業後,仍想讀法律,但父親阻止,於是當補習班老師,教托福英文,之後到企業當法務主管。黃致豪說,父親學歷不高,年輕時也混過,痛恨律師、警察、軍人,認為這些職業有損陰德,反對他念法律、當律師,也勸他不要接刑案,「結果我通通做了。」

文藻語專畢業後,黃致豪幾次想讀法律系,但都被父親阻止。(黃致豪提供)
文藻語專畢業後,黃致豪幾次想讀法律系,但都被父親阻止。(黃致豪提供)

「他對我的評價,我一直分不清是好是壞,大部分都是輕蔑居多,他覺得他是很tough(强硬)的男人,我不是。他就是覺得我跟他不一樣,我是白面書生,沒辦法做生意,因為做生意要聰明,要有兄弟流氓氣,才有辦法跟人搏暖。」父親與繼母後來迷上賭博,又投資房地產失敗,因此有10年的時間,他都在幫家中還債,最後,與父親、繼母決裂。「那時年輕,我就跟他們大吵一架,我說2件事你們不要干涉我。第一個是我要娶誰,第二個,就是我要做什麼工作。」人生幾番周折,終於成為律師,也因此執業不到10年。

他的好友陳欽賢法官說:「他完全不在意權威,這是他的優點。」陳欽賢說,有一次台北律師公會理事選舉,檯面上推薦,底下有配票,「他出來跟他們競選,還批評說你們這些人根本就綁票。他對(法律圈)的潛規則嗤之以鼻,所以很顧人怨。」「他會用假掰來蓋住他的溫度,強調他的帥氣、瀟灑、幹練、精準。我希望有一天他跟自己和解,在衝突的特質中找到平衡點,變成溫潤的人,就可以做更多他想做的事。」

 

【捷運殺人的理由,或許…】

2016年5月10日,鄭捷死刑執行。那天你有哭嗎?「有,大概15分鐘吧。」之後黃致豪將鄭捷的資料封箱,2014年發生的台北捷運隨機殺人案,就此畫下句號。但仍留下一個問號:「鄭捷,你為什麼殺人?」這也是黃致豪問鄭捷的第一個問題。

鄭捷有人性嗎?聽我這麼問,黃致豪無奈笑了一下,「從我接到案件時,我就一直認為他有人性,可是有人性,不代表我們不會做出駭人聽聞的滔天大罪。」辯護過程中,黃致豪每週與鄭捷對談2小時。對於鄭捷的內心,他說自己觸及不到1/10,但認為,雖然鄭捷犯案時已21歲,卻仍是寂寞並且個性倔強的孩子。

黃致豪小檔案

1972年出生於高雄。美國紐約大學心理/政治雙學士、東吳大學法律研究所法學碩士、台灣大學心理學研究所博士班、2016年總統府司法改革國是會議籌備委員。

曾擔任以下刑事案被告辯護律師(依案發年分)

  • 2012 蔡京京(與男友曾智忠弒母)

  • 2013 黃麟凱(因分手絞殺前女友母女)

  • 2014 鄭捷(台北捷運隨機殺人案)

  • 2015 龔重安(北投文化國小隨機殺人案)

  • 2016 翁仁賢(除夕夜縱火燒死父母親戚等6人)

  • 2016 王景玉(內湖小燈泡隨機殺人案)

  • 2017 程宇(南港小模姦殺案)

  • 2018 陳伯謙(華山分屍命案)

更多鏡週刊報導
【死刑辯護人番外篇】被辯護的死刑犯們(上)
【死刑辯護人番外篇】被辯護的死刑犯們(下)
【死刑辯護人番外篇】另一種被害者

死刑存廢爭議大

● 為何總替兇嫌辯護? 黃致豪說…
● 鄭捷伏法後槍決令再起 42死囚待執行
● 少女遭性侵焚屍 主嫌無期徒刑變死刑
● 燒死人二審判死 他:別人怎沒死刑?
● 死刑爭議 如何消弭民怨?

新聞相關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