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鵬仁》閒情偶記小物之二:基隆大燒賣的身世之謎

黃鵬仁》閒情偶記小物之二:基隆大燒賣的身世之謎
黃鵬仁》閒情偶記小物之二:基隆大燒賣的身世之謎

【愛傳媒黃鵬仁專欄】這幾天被基隆城博洗版,且來跟風附驥尾。

但我這人,素來駑鈍又不識文人風雅,只知說自己嘴巴吃的,大家當嗑牙便是。

我說,基隆是個燒賣城。

我得從我1998年開始拍第一集的〈一步一腳印〉開始說起。

我那時啥都不會,連看帶子轉飛梭記time code都沒有過,我就開始了一百二十幾集的亡命生涯。

這亡命的第一個城市,我挑離台北城最近的,對我來說最有趣的基隆,以免不測突發無法應對而無可補救。

我不從滿房間的剪報找,光憑印象列出十幾個題目:

坎仔頂的糶手/為何有鼎邊銼/福州人紅糟魚羹/為何有燒賣/為何有三沙灣/凹仔底的溫州寮跟大岞惠安崇武人/孤拔戰場/湘兵/沈振中的老鷹/海試所廖一久/飛魚卵/凱達格蘭巴賽人/三兄弟大腸圈跟下水文化/福州人琉球人濟州島人跟社寮八尺門/漳州人的祭祀圈⋯⋯

以上題目我都做過,只有燒賣沒做過。

好幾年的時間裡,因為不好求證那些我自己的假設,都不敢做。

不過經過二十幾年,我大概可以說說了。

我沒有要挑戰什麼前人說法,我只是想說說,關於我對食物起源該怎麼看待的這件事。

首先,基隆的燒賣,有別于台灣坊間的廣東燒賣,基隆的個頭特大。

再來,以基隆幅員跟店家來算,燒賣的出現,必不是無意義發生的。

還有,燒賣打哪發生的呢?

燒賣,廣東。啊廣東人來基隆嗎?

那不然倒回來推論(事實上,漢人燒賣多的是地方有):

阿不然,是哪裡人比較可疑呢?

算一算,那時來來往往,因為黑潮的關係密切在海圖上島島間往還的,有福州人,有琉球人,有濟州島的,有泉州惠安崇武大岞的(日本時代來做放棍仔日本人愛吃的赤宗鯊魚都靠崇武大岞的海民)。

基隆人口大宗漳州人等等。

算一算最可疑的是福州人。

沒有福州人的基隆,是不可能變成基隆的。

「福州雞啼,社寮有聽」,表示一種聲息相通,一衣帶水的生活圈。

幾個微小的口傳證據:20幾年前採訪汕板、戎克船跟鄭成功的船時,有個福州老者,跟我說他祖上來社寮搓桐油線塞船板縫,暇時做燕皮。

再就是,我很小時聽過林衡道先生說過日本時代,在台灣的福州人拿清國護照的,沒入日本籍的福州人兩、三萬,基隆佔了不少人的福州支那人數量。

那,這個燒賣跟福州人啥關聯?

我的推論是,福州人的肉燕(魚漿豬肉末外包豬肉敲成漿嗆上地瓜粉的皮)跟燒賣(內容從糯米到魚漿豬肉羊肉荸薺到廣東人上的胡椒外包的是麵粉皮)演化成了基隆的特大燒賣。

福州人的肉燕皮,不是麥粉皮,豬肉漿敲的超薄超扁再嗆上地瓜粉變超乾(可以久放)而泡水不會變成浮屍腫脹。燒賣的皮來到南方(這話有待商榷,其實食物有時是一物多地發生)沒麥子,福州人的肉燕皮拿來包燒賣,有的包肉燕,甚至包餛飩;晶瑩剔透的有,黃皮的也有,霧面的也有,福州人,「吾(吳)佩服(孚)」。

那麼等到麥粉取得容易時,自然變成了相對簡易的麵皮——誰那麽「搞剛」去搞燕皮啊,不信自己去敲敲豬後腿、去筋膜拉絲敲扁,一層層灑蕃薯粉(請注意這番薯可是明朝萬曆年才進到中國的喔)做做燕皮試試。

好,剩下的,就是超大個頭怎回事?

說什麼碼頭工人多,個頭大點的理由,我不是不信,只是覺得這理由太普通了,比不上高雄的雜菜——菜尾收集起來加熱,大鼎燒熱碗賣給人吃—帶著社會階級/角落故事的意味。

我這麼費事尋找基隆燒賣高大上故事是有原因的:

我對基隆這個玄關之地,總帶著敬意。玄關是門面,是出入交接,是轉換之地,是離別也是重聚。

馬祖人之於基隆,琉球人之於基隆,福州人之於基隆,濟州島人之於基隆,西部漁人跟東部漁人之於崁仔頂….。更不消說,西班牙人在社寮到呂宋….。

我的猜想是:基隆的吃食常常演化成現代性的外食形式,因為是給出外人止飢,忙著工作的給果腹,基隆的出生,從來就不是以一個「宜居」城市的姿態出現,毋寧是「功能」,是「進出吞吐」,是「溫州人來挖炭」,是「崇武大岞來放棍仔」的工作之地。

所以,比方崁仔頂周邊,三沙灣邊上,鼎kaiH(撈的台語)方便,掇了就吃方便,咖哩飯方便(喔日本人在日本時代在基隆佔大比例人口,相對本島其他地方,對基隆的影響甚大)這是現代外食的濫觴。

於是,大尺寸的燒賣,不用找源起——在基隆很合宜,不需要理由。更不用跟你講,魚漿取得方便之類擺明的cliche’。

至於哪幾家?別讓我難做人,自己「谷歌」,吃自己喜歡的。打死我,我也不會說我吃那家。

不過洪家章您有高度跟廣度,您來說!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照片為蘋果新聞網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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