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不該游泳？過往的種族隔離與階級影響 英國竟有95%非裔成人不會游泳

夏日炎炎，許多人喜歡和三五好友一起去泳池或溪邊海邊戲水游泳，然而在英國和美國，由於過去對不同種族的差別待遇，以及曾經實行的種族隔離政策，非裔族群沒有足夠的資源在安全的環境學習游泳——正規的游泳課和公立泳池對許多非裔家庭來說，是負擔不起的奢侈。這不只是經濟議題，更關乎性命，因為對14歲以下的兒童來說，溺死是五大死因之一。

根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專文，這樣的階級差距促使岱爾（Omie Dale）在2019年轉職成為游泳教練。岱爾曾在倫敦肯辛頓（Kensington）地區擔任救生員，肯辛頓是有名的富人區，這裡也住著好些最窮困的家庭，她觀察到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的孩子之間「在游泳這項運動有著確實的階級差距」。明顯的游泳能力差距。學費高昂的私校學生幾乎人人會游泳，但同齡的公立學生則只有極少數可以游完25公尺。

岱爾是「Swimunity」的負責人，也擔任其他團體的志工，幫助因心理障礙而無法游泳的人，以及關注性少數泳者議題。Swimunity為北肯辛頓的婦女和小孩提供免費的游泳課，成立契機是2017年當地格倫費爾大樓（ Grenfell Tower）發生的大火。火災造成72人罹難，還有數百人失去棲身之所。岱爾說找Swimunity學游泳的人當中許多都承受創傷，也有學員說「游泳課是日常生活的逃生口，也是他們第一次花時間在自己身上」。

過去的種族隔離政策造成不同族群的水性差異

根據英格蘭體育委員會（Sport England）2021年的調查，在最富裕的家庭之中，約77%兒童可以獨自遊完25公尺，來自中等收入家庭的孩子則有57%可以做到，而收入最低的家庭的孩子裡頭，只有34%擁有同樣能力。

英格蘭體育委員會2020年發表的另一份報告則關注種族、文化與運動能力之間的關係。報告指出英國約95%非裔成人與80%非裔兒童不會游泳，而93%亞裔成人和78%亞裔兒童（包括印度裔、巴基斯坦裔和孟加拉裔等）也不會游泳。美國也有類似的狀況，根據美國游泳基金會（USA Swimming Foundation）2017年調查的數據，近64%非裔兒童游泳能力「低」或不會游泳，而白人兒童則只有40%不擅游泳。

美國白人與黑人游泳能力的差異，或者黑人在游泳這個領域代表性不足（underrepresented），必須追溯到二十世紀早期。1920至1930年代公立游泳池在北美大受歡迎，然而北方的政治人物憂心黑人男性與白人女性近距離接觸，便替公立泳池設置「白人專用」的規定。

美國種族隔離制度在1964年正式結束。圖為1942年底特律張貼的告示：「我們的白社區想要白房客」。（美國國會圖書館圖片與照片組）

即使1964年種族隔離制度正式結束，公立泳池卻仍然不是平等歡迎所有人的場所。由於有色族群使用公立泳池，白人紛紛跑回自家泳池或私人俱樂部，高昂的花費樹立堅固的屏障，黑人家庭根本不可能負擔。另一方面，英國的泳池也有系統性的種族階級差異，例如全英國有超過420萬人居住在多元族群（BAME）社區，在新冠疫情全國封鎖期間，這些社區的泳池都因此關閉，居民無法使用。

溺水悲劇催生黑人游泳協會 致力消除少數族裔參與水上活動的障礙

種族、階級之間的游泳能力差距是個警訊，尤其岱爾指出：「游泳是唯一可以救命的運動。」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2019年的統計數據，溺死是全球意外傷害死亡的第三大原因，每年至少有23.6萬人溺水死亡，其中兒童溺斃的比例尤其高，在調查的85國裡的48國，1至14歲兒童的五大死因當中，溺死都榜上有名。

WHO的報告分析，雖然自然災害以及特殊移民途徑是溺斃的其中兩個主要原因，但低社經地位、缺乏高等教育和隸屬少數族裔同樣會導致溺斃。岱爾指出：「大部分的溺水意外，都發生在人們根本不想要下水的場合。」2019年12月發生一起令人痛心的溺水意外，一個非裔英國家庭到西班牙太陽海岸（Costa del Sol）渡假，不料一家三口都死在飯店泳池。據報導，53歲的父親和16歲的兒子跳進泳池試圖搶救溺水的9歲女兒，結果救援失敗，三人在聖誕假期客死異鄉。

歐比（Danielle Obe）是黑人游泳協會（Black Swimming Association）的主席和創始成員之一，該協會的創立目標是消除水上活動的不平等問題，並讓非裔、加勒比海裔和亞裔族群能夠不受阻礙地參與水上運動。她表示太陽海岸的意外促使她在2020年3月成立黑人游泳協會，創始成員還有奧運游泳選手迪爾琳（Alice Dearing）、記者瓊斯（Seren Jones）和饒舌歌手阿古拉（Ed Accura）。

歐比說：「那時我打電話給賽倫（瓊斯）說『我們必須為自己的社群做些什麼，我們現在就要採取行動，我們不能繼續領回屍體。』這已經不只是代表性的問題，而是關於拯救生命、水上安全和全民教育的問題。游泳是一項求生技能。」然而目前英國缺乏種族因素相關的溺斃數據，歐比說這是黑人游泳協會需要處理的另一個議題。

「人們就是不認為黑人應該游泳」

迪爾琳是第一位代表英國參加奧運的黑人女性選手，她前往東京參賽以前「請求」人們學游泳。迪爾琳受訪時說她在兩種認同之間掙扎，一方面「英國首位非裔女性游泳選手」的定位有其重要性，但她也希望自己的競技表現能被獨立認可，而不與出身背景連結。「我把它們看作兩件分開的事物，我試圖成為最好的運動員，也盡自己所能成為最好的榜樣，讓人們了解他們可以從事這項運動，這項運動是大家的。」

迪爾琳參加東京奧運時24歲，她讓許多希望投入游泳的年輕人——尤其是黑人女孩——受到鼓舞，她的成就也讓人們開始注意到不同族裔試圖從事這項運動時，會遇到不同程度的制度性障礙。迪爾琳回憶以前也親身經歷過種族相關的成見，「人們就是不認為黑人應該游泳或者會游泳，或認為他們更適合從事其他運動，而且從一開始就不該學游泳，想都不要想。」

CNN聯繫了國際游泳總會（FINA）、英格蘭體育委員會和美國游泳基金會，希望他們可以說明黑人與少數族裔參與業餘和專業游泳運動的狀況，不過三個管理機構都表示無法提供相關數據。國際游泳總會指出他們在2021年撥款660萬美元（約1.98億新台幣）投入發展計畫，希望國際與各國國內的游泳協會能公平分配資源，同時推廣多樣性，推動游泳普及。國際游泳總會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他們致力於零歧視，「國際游泳總會持續努力，確保全球的運動員、教練和管理人員都能在水上運動社群當中受到平等對待。」

英格蘭體育委員會指出，從事游泳的障礙在弱勢群體當中特別明顯，例如女性、慢性病患者、障礙者、少數族裔，以及社經地位較低的族群。英格蘭體育委員會表示，他們持續投資全國的設施和組織，好讓更多人有更多機會參與水上運動。

美國游泳協會的運動發展部主任西諾菲爾（Joel Shinofield）說：「這並不完全是經濟層面的問題，如果人們能自然地送孩子上游泳課，那他們也可以從事其他水上運動。」西諾菲爾說協會的目標是增加人們接觸游泳的機會，同時確保他們有好的運動經驗。協會管理的俱樂部可以深入地方觸及到更多人，而協會則提供資源、指導、資金等支持管道。美國游泳協會2021年公布了10年計畫，將撥款100萬美元（約3000萬新台幣），為傳統黑人大學（Historically black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HBCUs）與社區提供游泳課和競技機會。

廣伸觸角 從社區層面推動改變

黑人游泳協會今年參與了英國第一屆運動平等、多元與涵容高峰會（Equality, Diversity and Inclusion Summit For Sport），也在倫敦數一數二貧困的地區哈克尼（Hackney）開設游泳課。歐比希望可以透過社區層級的行動來彌合游泳運動的斷層，「實際上，社區行動是在貧困族群與公部門之間建立信任、責任關係與合作，唯有建立這樣的共識，並且理解少數族裔接觸游泳運動的困難，我們才能推動改變。」

2021年8月，黑人游泳協會宣布與皇家全國救生艇協會（Royal National Lifeboat Institution）和樸茨茅斯大學（University of Portsmouth）合作進行研究計畫，研究主題是非裔、加勒比海裔和亞裔族群在游泳運動的表現，以及阻礙他們參與游泳的因素。歐比指出：「我們必須了解這些族裔的位置，以及為什麼他們不投入游泳運動，然後探討為什麼我們在現實中和制度中都看不見這些族群。」

迪爾琳說，雖然非裔、加勒比海裔和亞裔族群必須面對種族和經濟層面的障礙，她仍然對前景抱持樂觀態度。「我認為如果現狀會發生改變，那就會是現在，在未來幾年之間發生。改變很困難，它不會一蹴可幾，但未來仍是明亮的。我感覺我在回饋給游泳運動，希望也有回饋黑人社群以爭取改變，讓黑人在游泳領域裡頭被看待的方式改變，讓黑人看待游泳的方式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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