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人生，不是你編導的劇本

近日看到社會對《五體不滿足》作者乙武洋匡先生不倫事件的種種回應後，乙武先生的行為自有是非，但身為一個二十年經驗的身心障礙專科社工師、身心障礙聯盟的秘書長，應該談談我們看見身心障礙的不同世界和觀點。 社會普遍對身心障者的印象，大多數都是根據自我想像刻劃出來的，這個想像的素材可能來自於媒體、耳語、書本、價值養成、生活經驗……等等，但不僅僅於想像，每個人對身心障礙者或弱勢者似乎都有一套自編的劇本，而且還不許人家脫稿演出或不符期待！ 她，不想做勵志故事主角，只想做個普通人 他，從被診斷罹病起，就失去名字只剩疾病 他和她，心願只是吃個尋常的荷包蛋和爬101 先從幾個故事說起.... 有個智能障礙青年和我們分享她的成長，有句話進了我的耳，卻刻在我的心：『我不想做勵志故事的主角，我只想和你們一樣，做個普通人，為了這個，我很努力，但是別人不肯努力、不願意讓我做普通人！』 一個在大型跨國資訊公司擔任工程師，後來發病的精神障礙者，他說：『我從被診斷為思覺失調症的那一天起，大家就忘了我是誰了，只記得我的病！』這讓我想起2002年我去美國紐約活泉之家（Fountain House）參訪時，接待我們的一位精神障礙者說的話，自此成為我服務精神障礙者的信仰：「我們要先看見『人』，之後才是『人生了病』，這樣你就會知道病本身沒有什麼大不了！」 有肢體障礙者，二、三十年沒出過門，沒看見樹、沒聞過花香、沒呼吸過外面的空氣、沒上過7-11便利商店，早年的甚至因此而無法上學，連鄰居都不知道有他這個人，只因為家裡沒有錢買輪椅，大樓的樓梯下不去，柯市長想要爬梯機收費前，要先想一下，如何讓他麼市民無障礙的出門，搭得了公車、捷運！ 不僅僅是障礙青年，長照體系的長者亦是。有個住在大型養護機構的近九十歲的老公公，我去參訪時，院長朋友告訴我，老公公的心願只是想吃一個荷包蛋！如此平常的荷包蛋，他為什麼吃不到？因為住在一個幾百人的大型機構裡，廚房沒辦法一個個煎荷包蛋給住民吃。還有一個婆婆，心願是想去只在電視上看到的101登高，因為坐輪椅，去不了101。要讓每個公公婆婆們吃得到荷包蛋、去得了101，在大型機構來說是很困難的事，我相當驕傲我有這個院長朋友，因為他替公公婆婆們竭盡全力完成心願！ 對弱勢族群看法的「特殊化」和「異化」 讓人不自覺編寫他們的人生劇本 還不容許他們脫稿演出 自我進入社工界服務開始，就不斷體會到社會主流價值對弱勢族群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是多麼的全面和無形，我們社會上對弱勢族群看法的「特殊化」和「異化」，以及對自我的優越感（包含優生主義），是相當沒有自覺而理所當然的，自己都有一套別人人生的劇本，不許弱勢族群脫稿演出。從先前的布丁姐妹事件，到現在的乙武洋匡都在在暴露了這種主流的暴力，讓人喘不過氣！ 我經常想，這種不同世界的平行時空，真能有對話和理解的一天嗎？努力多久才能讓我們的孩子們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一樣值得，沒有什麼「正常人」的標準模子！事實上連許多專業人員也都帶著這樣的成見或偏見，認為一個人變成身心障礙者後，必然會有許多「不能」、「不可」，這絕大多數和專業訓練或是知能無關，和我們從小的人格教育有關！ 我們近幾年開始推動身心障礙者自立生活運動，身心障礙者之所以無法自立，不是因為他懶、不願意、不為或是特別差的那一群，而是因為「不能」和「被剝奪」，環境和社會的障礙遠比他本身的障礙大！ 70%的身心障礙都是後天所致 今天我們對他們的成見、誤解 有一天，都可能回到未來的自己身上 我們如果以為身心障礙者都是先天的，那就錯大了！目前全國約115萬領冊的身心障礙者，70%左右都是後天或成年後因疾病、意外、職災、戰爭等等導致障礙，更別提大家都會老、會失能，所以身心障礙，人人都有風險，今天我們對他人所持的成見、誤解、劇本和批評，有一天，可能都會變成未來的自己！所以，理解他人是為了與自己和解，是為了自己的人生！ 我想邀請大家一起來關心，我們為了推動精神障礙者普通化的自立生活運動，所以努力要成立一個會所中心；身心障礙聯盟為了跟社會對話、消弭誤解，前年建立一個障礙者真人圖書館，提供社會大眾與企業團體借閱，目前已經有五十幾本真人圖書，裡面的真人圖書們沒人想做勵志故事的主角，只想努力跟社會分享障礙與他們的生活有什麼故事，嘗試彼此理解；我們還有一個「夢想潛進—身心障礙潛水」方案，讓我們看見我們以為的不可能，破除我們的刻板印象，體會教練如何與身心障礙者一起努力的在做普通人！ 最後，「勵志」這件事，永遠都是自己的事，不要拿辛苦的人做模板或偶像！ 圖／楊惠君攝 相關連結： 障礙密碼，真人圖書館 延伸閱讀： 《只要一個適當的支持，他們，也可以自立》 《環境受限、感官缺損 他們一個拉一個翻轉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