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樂壇歷史廻廊】鋼琴越古老舊會越增値嗎？！

因為國人往往有只看表象，不求甚解的習性，凡事容易遭到誤導。年代電視台新聞個人專訪一位鋼琴琴商，談論歷史上著名的鋼琴。包括新聞主播在內，做了許多錯誤荒謬的報導；琴商為了開辦舊鋼琴販售的行業，做了很多有利其商業利益的錯誤發言，主播也未做好查證的功課，就依琴商提供的資料照本宣科，錯誤報導。琴商當然把握機會不放過這個電視新聞專訪節目，不時分享轉貼FB，居然還獲得許多不明就理，不知底蘊的臉友按讚、美言，嚴重誤導了大衆！茲擇要解析導正之。 電視新聞主播和受訪琴商，一搭一唱；主播説：「老舊的鋼琴聲音優美！」，琴商説：「老舊鋼琴的外表木板有美麗的花紋和雕刻，」所以「老舊的鋼琴會增値，越老越值錢！」 會有這樣荒謬的錯誤說法，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奇美博物館收藏有逾百年歲月的小提琴，其中有提琴製作史上登峯造極無可超越（ne plus ultra）的史特拉狄樺里（Antonio Stradivari ,1644-1737）和使琴稍微較具鳴響穿透力的「耶穌」卦奈里（Joseph Guarneri del Gesu ,1698-1744）2位大宗師所製作，琴齡逾300年的提琴極品，逾億萬元天價，仍然繼續飆漲！ 樂器的價格是受供需定律（the laws of supply & demand）所支配。由於人口的増增加......人們對古典音樂（serious music）興趣的增長......很自然地對樂器的需求也就多了。另一方面，偉大的製琴大師們己經不再製作樂器了，却也沒有明顯發現（appreciable discovery）有哪位不著名的「大師」（unknown master）所製作的提琴，可以媲美史特拉狄樺里、卦奈里等人所製作的提琴。因而市面上的需求越來越大，供應量則越來越少。另外，像飛機失事、火災及其他意外災禍，造成樂器破損無法修復，也是供應不足的原因。因此，其門徒如：卡爾洛．貝爾貢吉（Carlo Bergonzi ,1683-1747）、彼耶杜洛．卦奈里（Pietro Guarneri ,1695-1762）......等義大利提琴製作藝業光輝時期諸大師的傑作，琴價也是不停飊高而令演奏家夢寐以求，高不可攀！即使是義大利提琴製作藝業從式微到復興時期（Liuteria Italiana 1860-1960）諸巨匠所製作，俗稱「半老提琴」（semi-old violin），今日也以每年平均20%快速飊漲！這就造成了人們「樂器越老舊越增値値錢」的錯覺認知。唯利是圖的樂器商人就利用一般民眾這種錯覺、想法而「大展鴻圖」——舊琴冒充古老名琴高價出售圖利；樂器市場昏天暗地，魚目混珠，名琴贋品充斥！ 樂器並不因其年代久遠而增値，其增値飊漲原因已論述於上，不再贅言。事實上每個時代有傑出的樂器製作家，也會有凡庸的樂器製造者；傑作留傳萬世，劣質品遭淘汰是永世不變的定律。現代商業量產的廠製提琴，屬學生或業餘者用琴，專業演奏家不屑一顧，琴越舊越不値錢！ 鋼琴雖然也屬藝術樂器，然而其整體彈奏發聲體是機械式的構造，使用越久，彈奏越頻繁，機件的天然氧化、潮濕或乾燥變化，萎縮、耗損越大，有「鋼琴的心臓」之稱的運作發聲主體「打弦系統」（Action-或譯為「打弦機」）的精密、靈巧機件結構為之鬆脫，觸鍵彈奏失去靈敏，彈奏起來一如臺語發音形容的「2- 2 -6- 6-」，擊發出來的是一遍冰薄的打鐵聲！這就是何以世界各地音樂廳經常有音樂家使用2、300年以上琴齡的名貴提琴演奏，卻沒有任何一座音樂廳提供百年老鋼琴供人使用演奏，國家音樂廳的鋼琴定期汰換的原因；鋼琴是越老舊，機件越老化，越耗損失靈，也就越賤價，不値錢！ 1979年，由筆者主持的「愛樂音樂社」改組為「樂府音樂社」成立5週年，恰好維也納的蓓森朶芙（Bosendorfer）鋼琴創立150週年，2家機構（公司）就聯合舉辦慶祝活動。演奏生涯邁入巔峰時期的維也納雙傑德穆斯（Jorg DEMUS）和巴杜拉．史柯達（Paul BADURA-SKODA）應邀參加慶祝活動，首次來台灣演奏，並舉行「講解-演奏」（Lecture-recital）講座。 德穆斯贈送筆者的見面禮是為紀念樂聖貝多芬誕生200週年，德國政府邀請他在波昂貝多芬紀念館（貝多芬故居）使用貝多芬生前最喜愛，最常用的「布洛伍德」和「葛拉福」（Broadwood & Graf）2台鋼琴演奏貝多芬的樂曲，現場演奏實況錄音所錄製的唱片。唱片原文名稱為《BONN RECITAL IN HONOR OF THE BEETHOVEN BICENTENNIAL》。（圖1） 貝多芬200週年誕辰紀念唱片。（圖1／陳義雄提供） 因為是紀念樂聖200週年誕辰的音樂會，全球矚目，德國政府特別搜索到這2台貝多芬最愛用的鋼琴，委由全德國最卓越的鋼琴製作家和鋼琴技師（Master piano maker & piano technician）予以最精密完善的整修，以期能修復達到最佳琴況，讓當時德奧裔系鋼琴巨擘—德穆斯完美的詮釋貝多芬傳世名曲。 懷著興奮與期待的心情聆聽完這張珍貴的唱片之後，難免有悵然之感！因為雖然德國政府善盡職責，把樂聖的愛琴做了最完善的修復，彈奏出來的琴聲仍然失去現代鋼琴的美好音質、多彩的音色，以及溫厚甘醇韻味！先天條件的缺失，人力回天乏術！這張唱片給予世人的價值，只是緬懷樂聖的崇高敬禮！ 在台灣，以前鋼琴調音師會收購老舊琴況差的鋼琴，憑藉專業技術加以整修後亷價出售謀利，現在工商的發達，人工費用高昂，搬運費往往高過琴況欠佳的舊琴價格，免費贈送，都遭到調音師無情的拒絕了！ 然則古老的鋼琴都不會像古老的提琴那樣增値飊漲嗎？ 只有下列情況，古老舊鋼琴會獲得喜愛收藏，琴價飊高： I . 具有歷史意義的古老舊鋼琴 例如： 1969年，奧地利以贈送日本天皇一台蓓森朶芙鋼琴為禮物而開啟了和日本的外交關係。此一歷史性意義，使這台鋼琴身價為之高升，難以估計。 魯德維．蓓森朵芙（Ludwig BOSENDORFER）為奧皇法朗茲．約瑟夫一世（Franz Joseph l ）的宮廷與行宮、俄國沙皇......特別製作的鋼琴。 Il . 名人、音樂巨擘使用過的鋼琴 例1：「鋼琴之王」李斯特最珍愛使用過的貝赫史坦（BECHSTEIN）鋼琴，例如典藏於威瑪（Weimar）李斯特紀念館內的貝赫史坦鋼琴。（圖3） 例2：印象主義鼻祖德布西（Claude Debussy）是20世紀初期最多彩、美幻（colorful and visionary）的作曲家。他認為貝赫史坦鋼琴的琴韻，正是印象主義的聲音；他曾說：「鋼琴音樂應該只為貝赫史坦而寫。」他居家作曲、作品發表音樂會所使用的貝赫史坦鋼琴。 例3：魯德維 · 蓓森朶芙為1867年巴黎世界博覽會特別精心製作的鋼琴。尤金妮皇后（Empress Eugenie—拿破崙二世之妻）極喜愛，因而伊麗莎白皇后（Empress Elisabeth—奧皇法朗茲．約瑟夫一世之妻）特以此琴（圖2）相贈。據悉此一精雕細琢，緻美華麗輝煌的鋼琴，目前已為沙烏地阿拉伯國王所擁有。 典藏於威瑪李斯特紀念館，李斯特最鍾愛的貝赫斯坦鋼琴。（圖3／陳義雄提供） III . 藝術箱型鋼琴ART CASE PIANO 從文藝復興到巴洛克，以迄古典時期的時尚、風氣，喜於在樂器上做精緻美麗的雕琢或是圖案彩飾。尤其大鍵琴與從其演進的鋼琴，更是極盡雕琢彩繪美之極致，後代歸類為「藝術箱型鋼琴」；前文所提尤金妮皇后珍愛的鋼琴（圖2）和耶拉爾（Sebastian Erard）於1822年製作的直立式鋼琴，（圖4）即屬此中之典範鋼琴。此類古老鋼琴增値原因在於其琴貌彫刻、彩飾之美，而非其彈奏功能。 耶拉爾於1822年製作的直立式（upright）藝術箱型鋼琴。（圖4／陳義雄提供） 美國是移民構成的社會，早期歐洲移民攜帶來了很多有雕刻裝飾的小型鋼琴，日長歳久機件老化失靈或故障，不堪彈奏而遭到棄置不用，成了居家累贅物。昔日協助筆者主持的「樂府音樂社」舉辦音樂會，目前已是舊金山當紅的鋼琴技師王文星先生，移居美國之初就要以精準的眼光開創了成功的行業；他收購這些棄置不用，琴貌有彫刻之美的小鋼琴，憑其精湛的鋼琴修復技藝整修，使其復活；彈奏功能幾近如新，又具彫刻之美的古雅琴箱，成了客廳優雅的擺設，因而大受好評、歡迎而供不應求。這些不具歷史意義、未經名人使用、不屬豪華型的老舊小藝術箱型鋼琴，當然不可能飊漲增値，但經精湛技術的修復，也達到小小的保値目的。 隨著時代與科技的演進，因應現代寛敞音樂廳的強力鳴響傳播之需求，以及審美觀的變化，鋼琴內部打弦系統機制、響板（soundboard）和琴體共鳴最佳效果的設計，都有了長足進步完善。琴體外貌造型也逐漸脫離精雕細琢華麗彩飾藝術箱型風格，今日音樂會演奏大鋼琴（Concert Grand Piano）呈現的是簡潔俐落的平面流線造型之美。 然而，傳統繁文縟節的雕琢彩繪緻美華麗藝術箱型鋼琴，也仍然昂貴少量的留存在高雅音樂文藝沙龍（Salon）、高尙餐廳、富商巨賈和權貴人士的豪華宅邸。 專欄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