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六四無礙本土自決

紀念六四無礙本土自決

我一向相當支持本土自決訴求,鼓勵各界研擬獨立方略。一個良好的自決與獨立論述,必須對香港本土歷史有全面而細緻的認識。其中,1989年的香港人,如何面對八九民運,如何面對六四屠殺,如何面對九七恐慌,這些史實不容今天極少數論者以「北京的殺人事實不關香港人事」、「井水不犯河水」來斷然抹煞,甚至拒絕評論,或者攻擊悼念六四的香港人。港人毋忘六四,無礙自決獨立。 細心回顧當年史實:從香港人原先對中國政權從專制走向民主充滿樂觀的盼待與支持,到屠城後的義憤填膺、悲痛欲絕、恐懼九七、爭相移民,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得到香港人對中國政權的「愛、恨、怕、走」四部曲。然而,如果大家勇於反躬內省,就會發現:其實當時的香港人尚未深切反省自己的國家身分認同以及誰才是自己的「命運共同體」,更加尚未深切反省自己在「愛、恨、怕、走」之後說出那句「愛中國文化、愛中國河山、愛中國人民」,究竟是否變相迴避直言對「中國政權」的滿腔仇恨和不恥為伍。所謂「愛國不愛黨」的論述,又如何能夠把「愛中國人」跳躍地前後擺動,化成「愛香港人」或「愛人」等萬能和百搭的概念?不斷昇華人對人的「博愛」到一種脫離實際與自欺欺人的境界,又是否人權法治民主社會的應有基礎?大家不妨深思這些相當基本的問題。 紀念六四,哀悼六四,毋忘六四,放眼現在,恐怕已經不是基於「愛國不愛黨」或者「我是中國人」這些老掉牙而且不孚民心的口號,而是基於以下兩大理由。這兩個理由跟本土自決與獨立方略完全相容,並無矛盾,而且絕對可以相輔相成。 一、屠殺狂魔,人神共憤。無辜生命慘遭屠殺,普世人權蕩然無存,港人見聞身同感受,轉型正義尚未實現。因此,香港人多年來不斷公開屠殺真相,要求對死難者及其家屬道歉、撫恤、賠償,對加害者問責、定罪、判刑。即使中國政權現在堅持不做,倒台後新興的中國政權始終要做。這些要求跟「愛國愛民」那些「泛眾愛」的口號無關,而是跟「人權信念」與「轉型正義」息息相關。不平則鳴,不必愛國。用「愛」與「國」兩字來暗示自己人格清高不凡,大可不必,反而很可能只不過是迷戀於深沉的自大狂妄而不露形跡,尚未參透真、善、美的真諦。大家悼念被納粹德國和共產蘇聯殺害的猶太人死難者、被國民黨殺害的台灣二二八死難者、被共產黨殺害的香港六七暴動死難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無需愛國。反人類的屠殺暴行,不論是出於掠奪、恐懼、仇恨、淨化,都是可恥的罪惡。感性上,有些人對於在六四慘案中因為有華人被殺害而更感悲傷,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在理性上,六四慘案離不開四個大字:中共殺人! 二、推翻中共,割斷赤禍。六四屠殺令眾多香港人拋棄了對中國政權「從良」的幻想,不再相信中國政權會真正「還政於民」,產生了「愛、恨、怕、走」的心理變化,進而凝固在「民主回歸」這個「知其不可而言之」的論述。依我看來,這是開了好頭,但收不好尾。歸根結柢,香港人立足香港,悼念六四死難人士,其實是為了毋忘中共殺戮歷史,把毫不懺悔的中國政權視為撒謊與殺人機器,而予以聲討、反抗、割斷、捨離,最後少數有識之士必將決志推翻。從中國六四慘案到香港雨傘運動,中國政權磨刀霍霍,槍口指向無辜民眾,手中有鐵,言而無信,隨時開槍,麻木不仁。香港人必須與中共割蓆,認清中共本質及其滲透成員,聲討、反抗、割斷、捨離、推翻,視之為赤禍的元兇和幫兇,拋棄幻想,尋求建立自治、獨立、不從屬的政治制度。這不只是「香港人是否為中國人」的問題,而是「香港人是否接受中國政權統治」的嚴正問題。每次回顧和悼念六四,我們必須嚴正宣示:雙手沾滿鮮血的中國共產黨政權,你滾出香港!如果你還不滾出去,我們絕對不會順從和合作,而且必將想方設法要你滾出去、粉碎掉! 話說回來,為何越來越多香港人要求本土自治和獨立建國?原因很簡單:對中國政權已經忍無可忍,必須從根本上反省自己定位,對抗這個政權;即使無法立即粉碎這個政權,也希望儘快擺脫這個政權,建立憲政民主自治政府。此一目標已經越來越清晰。本諸這個目標,面對每年紀念六四的悼念活動,如今有以下幾個議題。 首先,「釋放民運人士」和「結束一黨專政」應該沒有爭議。比較有爭議的是「平反八九民運」和「建設民主中國」這兩點。誠如上述,要求中國共產黨政權自己「從良」而「平反」八九民運,固然可以這樣主張,但是成功機會極低,而且成事與否僅取決於中共的意志,況且更重要的是:「要求中共從良」沒有充分彰顯論者的獨立自主思維和行動魄力。畢竟,重點在於我們每一個人如何評價八九民運、如何評價中共政權、如何反抗中共暴政、如何促成轉型正義。「推翻中共」與「香港獨立」絕對是兩個可以研究的行動選項,而非「謙卑」地每年「要求中共從良」,行禮如儀,思維僵化,無勇無謀,自求安樂。與其單純仰視中共和要求中共「平反八九民運」,不如實幹一點,好好研討和探索「推翻中共」與「香港獨立」的政治方略。要求中共「平反八九民運」不是滔天大錯,而是格局不足。 至於「建設民主中國」,我們應該如何看待?我在這一點上跟「城邦派」人士看法容有不同。陳雲先生在《香港城邦論》中表示:「民主中國的巨龍,是會吞噬香港的。目前中共只是部分法西斯,一旦轉型或倒台之後,新政府有了民主授權和國族論述,那才是真正的法西斯暴政和軍國主義(如納粹黨)」,因此他的建議是在一國兩制的框架下令香港「建國」,但卻反對「獨立」,亦即希望在中共維持一黨專政及一國兩制的前提下在香港著手「建國」,以其「華夏遺民」的優秀文化去感召大陸,建立「大城邦」云云。我認為這套論述是遐思幻想,經不起嚴謹的邏輯論證。 重點有以下三個:(一)憲政民主共和的中國,對中國人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遠勝目前中共一黨專政,絕非他無端幻想出來的所謂「真正的法西斯暴政和軍國主義」。依我看來,他似乎把德意志威瑪共和、日本大正民主等失敗例子,不問因由,無限擴大,比附援引,想入非非,導致前提與結論互相矛盾。(二)憲政民主共和的中國,必須是一個縱向分權的聯邦(或邦聯,或國家聯盟),亦即充分實行地方自治的全新中國(或稱中華聯邦共和國),這一點正好完全有利於香港的本土自治與獨立建國。屆時香港人應該有權考慮及由全民公投決定是否參與及合組上述聯邦、邦聯或國家聯盟。(三)最重要的一點是:在當今現實政治中,推翻中共一黨專政及建設民主中國,主動導引歷史軌跡往上述(一)、(二)兩點的方向發展,往往會比在中共一黨專政的前提下尋求香港自治與獨立容易得多。史丹福大學的戴雅門教授(葉劉淑儀的論文指導教授)也抱持著相同觀點。大家不妨認真思考一下我的看法。依我看來,在憲政民主共和分權的中國誕生之後,香港的本土自治與實質獨立即有更大機會水到渠成;反之,猶如逆水行舟,不是錯,而是難。簡而言之,謀求「中共倒台」然後「香港獨立」,會比在中共苟存時謀求「香港獨立」容易得多,但是「追求香港自治或獨立的意識」絕對可以在「中共倒台」之前好好推廣。由此可見,「建設民主中國」對香港、對中國、對世界,都會是一件好事,而只會對習近平等中共高官以及陳雲等論者來說,是一件壞事。 寫到這裏,總結一下。對於支聯會的四大綱領,我對「平反八九民運」所體現的精神格局有所保留,但是對於包括「建設民主中國」在內的其他三大綱領,還是相當認同。如果支聯會能夠再進一步,徹底拋棄「愛國愛民」之類口號或字眼,改為強調「香港命運自主」和「抗拒赤禍亂港」,並把它們訂定為新增兩大綱領,肯定能夠重新上路,既可與現有的四大綱領完全相容,也可重拾年輕人和本土派人士的支持。我雖不看好支聯會的中老年人能夠即刻改變想法,但還是鼓勵他們勇於自省和求變,彰顯紀念六四與本土自決絕對可以相輔相成。 最後簡單談談「是否應該出席支聯會六四維園燭光晚會」這個爭議問題。眾所週知,支聯會創會組織之一學聯早前決定退出支聯會。再者,多個大專院校學生會今年將會在中文大學百萬大道舉辦六四論壇,而不會出席支聯會在維園舉辦的燭光晚會,而香港大學學生會也將會在香港大學中山廣場自行舉辦六四晚會。依我看來,這些變化是因為目前支聯會尚未公開地和正式地加入「香港命運自主」和「抗拒赤禍亂港」這兩個香港人紀念六四慘案的新綱領,未能適時反省與推陳出新,以致落後於民意及形勢,使得許多大學生和本土派為之卻步。這不代表大家今後無需參與支聯會燭光晚會,而是代表「退出支聯會」及「另辦六四論壇」往往是上述疏漏與懈怠的自然現象,因果分明。支聯會同仁必須好好正視,自我反省,扭轉形象,不要繼續抱殘守缺。形勢是可以有轉機的,一切在乎支聯會一念之差,亦即在這一兩年內是否願意跨出這一大步。由始至終,紀念六四慘案,至今依然是香港人的普遍共識和年度行動。不論大家去哪一個晚會或論壇,只要堅持「推翻中共專政、建設民主中國、香港命運自主、抗拒赤禍亂港」,清晰地帶出這個從六四慘案反省出來而且能夠立足本土的見解,都是相當值得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