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中國的象徵與現實

吃人:中國的象徵與現實

不久前,中國某「行為藝術家」在英國一家電視台公開表演吃死嬰的「行為藝術」,引發各界人士熱烈的討論和批評。其實,「吃人肉」和「吃糞便」早已是中國前衛藝術圈內眾所周知的一條成名捷徑。中國人向來不以勇敢著稱,中國的行為藝術家卻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一群人。對於大部分西方的藝術家而言,不管是否信奉基督教,都在具有濃厚的宗教信仰的文化傳統中成長,有所為,也有所不為。他們在突破傳統的某一部分的同時,也恪守傳統的核心部分,比如對人生命的尊重,比如對暴力的拒斥等等。中國的「藝術家」們卻敢於打破一切「陳規陋習」,並嘗試挑戰人類的道德倫理和法律的界限,所謂「無信者無畏」也。他們將這種無畏的精神當作藝術「創新」的勇氣。這種「勇氣」確非一般西方藝術家所能具備的,因此西方人只能在他們面前瞠目結舌、甘拜下風。 2000年,一個名叫彭禹的女性「藝術家」創作了一件名叫《人油:倖存者的方式》的「作品」:她將一具死嬰的屍體用火烤出油脂來,再通過塑膠管將油脂輸入另一具死嬰的嘴裡。這個「作品」極具現場感:肉體被燒烤的氣味、流動的油脂以及從容不迫地操作這些程式的「藝術家」,一起形成了驚心動魄的「藝術奇觀」。按照這位「充滿悲憫之心」的「藝術家」的闡釋,這件作品不是表現暴力和殘忍,而是表達「對人類自相殘殺的批判」。多麼深刻的主題啊!但我不知道這位女士是否已經成為母親或即將成為母親,如果她有孩子的話,她能用溫柔的口吻地告訴她的嬰孩說——「媽媽使用跟你差不多大的嬰兒的屍體製作過一件偉大的藝術作品」嗎?如果她的孩子知道母親如此而行,還會尊重這樣的母親嗎? 另一名因吃人而聞名的「藝術家」朱昱,則自稱為「基督徒」——此種基督徒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我不知道朱先生在悠然自得地吃完人肉之後,如何面對耶穌那充滿慈愛與悲憫的眼睛?在面對眾人的置疑時,他理直氣壯地宣稱:「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們——那就是人為什麼不可以食人?有哪一個民族的宗教在教義中規定了不可以食人?又有哪個國家的法律有不可食人的條文?只有道德,而道德是什麼呢?道德無非是人類發展過程中,根據自身所謂人性需要,可以隨意改變的東西。」他進而認為:「從此可以得出兩個結論:只要是非犯罪手段的食人行為,是完全不受人類社會中宗教、法律的約束的;現在是我們向全世界公開說明自己的觀點、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志,並拿我自己的食人行為來對抗關於『不可食人』的人類道德觀念的時候了。」 這些邏輯混亂的說法讓我憤怒之極。吃人者大言不慚地將自己打扮成「反道德」的英雄,將其創作的「藝術作品」賦予某種不朽的價值。在這類冠冕堂皇的「為藝術而獻身」或「藝術高於一切」的說辭背後,是一種不擇手段地博取名利的、如狼似虎般的慾望,這種慾望如此熾熱,如同火山岩漿一般在中國的土地上翻湧,吞噬它遇到的所有人。這不是藝術,而是「反藝術」。就是這樣一些披著「藝術家」面具的魔鬼,居然在藝術圈內頗有市場。當「吃人」成為某些人顯示其「先鋒」姿態的手段時,這些人已經將自己開除出「人類」的行列。這些讓人恐怖和噁心的「藝術」的出現,顯示出今天中國的藝術界已不存在「底線倫理」和「道德律令」。藝術應當引導人們仰望天空,還是將人拉入糞坑?藝術不應讚美魔鬼,而應榮耀上帝;藝術不應當將人類變得更壞,而應當讓人類更嚮往崇高。從此意義上來說,「吃人的行為」絕對不是藝術形式之一種。 聖經中說,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因為神造人,是照自己的形象造的。人的身上殘留有神性,因此人是萬物之靈,人與其他所有動物都不一樣,人不能被屠殺,更不能被同類吃掉。人類的道德倫理和宗教戒律乃是法律產生的根基,人類之所以形成「社會」,正是依賴于道德倫理、宗教戒律和世俗法律體系。某些道德準則確實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發生變化和更替,某些道德準則卻與人類的存在相始終,比如聖經中的這句話,從亙古到永遠,都不會廢去。藝術不應當是道德和法律的敵人,藝術應當與道德和法律之間,建立起某種和諧的關係。藝術的本質固然是自由,但藝術仍然有其最後的界限——如聖經中的「十誡」和國際人權公約等,絕對不可以用「藝術」及其他崇高的名義觸犯。倘若失去這一界限,那麼希特勒和毛澤東便堪稱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行為藝術家——他們不僅屠殺百萬千萬計民眾,還深刻地改變了民眾的審美趣味和心靈結構,哪個行為藝術家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功」呢?如果失去這一界限,那麼用錘子一連殺死4名同學的雲南大學學生馬加爵,也堪稱一流的行為藝術家,他有步驟、分階段地實施屠殺計畫,這個計畫不也是一項行為藝術嗎? 當然,更多的中國人參與吃人,不是出於藝術的喜好,而是出於生存的壓力。每逢水旱災難,饑民們便不得不吃人,故「人相食」寫滿二十四史。崇禎二年,延安人馬懋才在《備陳大饑荒》裡,詳細記載了當時「人相食」的慘狀:「最可憫者,如安塞城西有翼城之處,每日必棄一二嬰兒于其中。有號泣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糞土者。至次晨,所棄之子已無一生,而又有棄子者矣。更可異者,童稚輩及獨行者,一出城外便無蹤影。後見門外之人,炊人骨以為薪,煮人肉以為食,始知前之人皆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數日後面目赤腫,內發燥熱而死矣。於是死者枕藉,臭氣熏天。縣城外掘數坑,每坑可容數百人,用以掩其遺骸。臣來之時已滿三坑有餘,而數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幾矣。」如果說此種吃人尚出於無奈,那麼有計劃、有目的的吃人,則充分表現了中國政治及文化的野蠻性。魯迅說過:「中國的文明,不過是闊人安排享用人肉的宴席」,直到今天,這出「人肉宴席」還在有聲有色、源源不斷地上演著。統治者坐在上席,藝術家坐在下席,大家一起把酒言歡、杯盤狼藉。 今天,究竟還有誰在「吃人」呢?除了某些洋洋得意的行為藝術家們,官和商,以及他們的幫忙和幫閒們之外,還有很多人在津津有味地吃人,他們吃人的肉體,也吃人的靈魂。那些山西黑煤窯的老闆們在吃人,他們兒女的豪華婚宴,堪比海灣石油國家的王室,但每一道菜裡都有礦工的血肉;那些修築豆腐渣工程的建築商,以及他們所賄賂的官員們在吃人,他們從修建校舍的經費中貪污了大部分,孩子們還沒有來得及哭泣,便被掩埋在廢墟之中;那些見死不救的醫生們在吃人,他們的眼睛裡只有金錢,而沒有生命的價值,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死神降臨;恐嚇地震中遇難孩子的父母的余秋雨,和代遇難孩子立言歌頌黨恩的王兆山們也在吃人,他們嘴巴上擦的不是「文化口紅」,乃是還在流淌的鮮血。 是的,那麼多人都在吃人,那麼多人不以吃人為恥。是的,那麼多吃人者沒有絲毫的內疚感,而惟有驕傲感。所謂的「行為藝術家」,不過是其中的滄海一粟罷了。這是一個吃人的城市,這是一個吃人的國家。這是一部吃人的歷史,這是一種吃人的文化。人肉宴席如流水般綿綿不絕。「人相食」既是中國的歷史,也是中國的現實。 人的善良是靠不住的,人的邪惡卻極容易被外部因素激發出來。很多人無法相信20世紀居然發生那麼多大屠殺,納粹的大屠殺,史達林的大屠殺,毛澤東的大屠殺,赤棉的大屠殺,盧旺達的大屠殺,天安門的大屠殺……文明難道只是一層薄薄的面紗嗎?文明對人類的制約,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有效,一位講授大屠殺課程的美國學者,採取了一種奇特的教學方式:在第一次課上,她讓學生思考人們對待街頭乞丐的不同態度,觀察一些人在遇見乞丐時將視線移開的現象。她試圖表達的觀點是,大多數違反人性的恐怖事件的根源並不在「外部世界」,而是起源於對陌生人完整人格的否定,以及不承認其他人也是人類的一員。這位學者指出了一個問題:我們平凡的日常行為,本文和大多數犯罪行為之間的因果關係,超出大多數人的理解。用這樣的一種觀點去分析中國的「行為藝術家」們,官和商們,以及幫忙和幫閒們,他們何以心安理得地吃人呢?因為他們已經不把被吃者當作同類了。 專欄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