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洪明超】日韓貿易戰如何影響東北亞政經格局

作者：洪明超（香港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

日本上月4日突然對向韓國的三種半導體原料出口作出限制，引發所謂的「日韓貿易戰」。至今衝突前景並不明朗，恐有升級之虞。外界可能感到一切來得突然，但日韓關係跌至「歷史低點」的近因早於去年已開始醞釀。在這對雙邊關係中，國內政治民族主義對對外經濟政策的影響正逐漸增強；而這不過是近年全球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聯合興起的其中一部分表現。民族主義一直是東北亞地緣政治發展和演變的一個重要變量（variable）。此外，日韓貿易摩擦也呼應了當下國際經貿向保護主義和單邊行動主義傾斜的大趨勢。當結合日韓局勢和近期區域政治事件，置於較大的視角框架下檢視，不難察覺東亞北地緣政治的博弈正在加速，韓國受到外部壓迫，或有機會出現新一輪地區權力洗牌。

引爆日本對韓經濟制裁的導火線源於韓國最高法院去年底裁定兩宗日企須就二戰時強徵勞工作出賠償的申訴。而日方主張裁決違反日韓既有條約和協定，提出反對。緊接十二月底發生了韓國海軍艦隻火控雷達鎖定日本自衛隊巡邏機的爭議。直至今年三月，日本副首相兼財政大臣麻生太郎威脅對韓實施「提高關稅、停止匯款、終止發放簽證」，衝突始從歷史問題、軍事摩擦延燒至經貿層面。至今兩國官員雖曾會面試圖解決問題，但雙方都擺出強硬姿態，各說自話，未能對事態降溫。反而，外界正憂慮日本會將韓國從「出口白名單」的優待中除名，以及對韓出口限制範圍從半導體原料擴大至半導體及面板相關生產設備，將會打擊智能手機和平面電視的全球供應鏈。

有分析指，日本在七月初正式對韓實施制裁，涉及首相安倍晉三和自民黨針對早前參議院改選爭取保守勢力支持，控制議會推動修憲的盤算。如今自民黨雖取得參議院過半議席，但席位未達修憲要求的三分之二門檻。日本一直不滿韓國文在寅政府掌權後，聚焦改善兩韓關係，而對促進韓日關係漫不經心。韓國媒體報道指，過往的「知日派」已被擠出文在寅政府的決策核心外。日本也對被排除在兩韓關係升溫，以及美朝關係的演變進程之外感到焦躁。

韓國方面，文在寅及其政府一面承受著商界的壓力，一面強調日本的舉措最終將引火自焚。地方法院扣押涉強徵勞工日企的部分在韓資產，並威脅不賠償便將之變賣。韓國民間則出現「抵制日貨」等反日的民族主義活動。民調機構蓋洛普（Gallup）的近期民調顯示，只有百分之十二韓國民眾對日本抱有好感，為1991年以來最低；而對日「沒有好感」的人佔比則飊升至百分之七十七。韓人的仇日情感形塑自日本殖民朝鮮半島的歷史；在民族身分認同漸行漸遠的兩韓人民之間，對過去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仇恨延伸至對現今日本保守政權的不滿，是少數僅存的共鳴。

民族主義自2011年以「阿拉伯之春」（The Arab Spring）為代表的第四波民主化浪潮失敗後，伴隨著民粹主義的興起，從中東、北非、東歐開始反彈，後至整個歐洲和北美，最終也降臨到東亞。在東亞，民族主義有其區域性的發展歷史和特性。近年面對中國崛起，民族主義很多時候可作為其它東亞國家一種便利的政治工具，宣洩民眾對國內外困局的不滿情緒。

在「日韓貿易戰」白熱化的同時，朝鮮近日突然恢復停止數月的導彈試射，目標針對於日內舉行的美韓軍演。這發生在兩韓關係緩和以及美朝首腦破天荒在板門店會面後僅一個月。中俄軍機日前闖入韓國防空識別區，其中這更是俄羅斯戰機首次作出相關舉動，背後原因耐人尋味，很難不引起關注和揣測。不難看出，身處近日一連串區域事件的風暴中心的正是韓國。美國總統特朗普對調解日韓兩個盟國紛爭的曖昧態度，以及負責官員博爾頓（John Bolton）的能力與鷹派作風，為日韓關係以至東北亞局勢更添迷霧。在日韓貿易摩擦下，一方面中日韓自貿區的進程勢必受到拖累，另一方面事件可能會為中國半導體業造就機會。在韓國受壓、日本走向保守、朝鮮再作挑釁、中日、兩韓、美朝關係前景不明等大背景下，可預料日韓與中美兩組貿戰摩擦的相互作用和影響，將會帶動東北亞國際權力格局的演變，而其形式和程度在此時此刻實在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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