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呂建和、張榕峻】美珠阿姨臨終最後的祝福：答應我，你一定會好好珍惜青春！

作者呂建和為振興醫院公關組組長、張榕峻為振興醫院社服課社工師

剛接觸美珠阿姨時，她真的是十分難搞的病人，但她臨終前最後清醒時，卻對我說：「答應我，你一定會好好珍惜青春！」一年了，想對阿姨說我一直把她的祝福好好放在心中，一時回憶湧上心頭……

「我休假去了，萬事拜託！」面對新婚燕爾的同事，我苦笑地說：「你放心去度假吧！」殊不知他前腳甫踏出辦公室，桌上電話立即響起，另頭的護理長著急地求救，原來同事負責的病房來了位不想出院的病人，眼看著出院時間已到卻無動於衷，護理長只好來電請求社工協助。

走進病房表達來意後，還不及送上關懷，眼前的病人美珠阿姨便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是個獨居老人，手術傷口尚未見好就被通知出院，這樣回家怎能夠照顧自己？身上現金不夠支付住院費用，勢必得回家拿錢繳納，面對病人珠連炮的抱怨，始終找不到插話的時機，就在她喘口氣準備喝水時，我拋下一句「住院費用可先辦理欠費，日後回診一併償還即可。」便落荒而逃。在護理站遇到正在撰寫會診回覆的身心科醫師，心有餘悸地分享剛才的會談狀況，並請教身為社工還能為她做些什麼，他悠悠地說：「人格障礙，盡量滿足她的要求囉！」

既然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向主治醫師和護理長表達抱歉愛莫能助之意，之後病人何時出院、如何出院，都沒有勇氣去了解，自此也過著不知病人會再度入院的提心吊膽中。兩年後的某日，社工照會系統裡出現孰悉的名字，我倒抽一口氣，這些日子的恐懼終於到來……

一如過往，美珠阿姨開口後，就不給人插話的機會，用機關槍的語調訴說受傷的原因，如何自覺不對勁叫救護車送醫，最後抱怨護理師要她聘請看護和購買尿布的種種不合理。由於先前的服務經驗，確認她對於聘請看護及購買耗材毫無意願後，無奈告知護理師會談結果。

隔日再至病房探訪阿姨，美珠阿姨開心地說聲謝謝後，話鋒一轉請我幫她繳納房屋稅與地價稅，委婉告知這並非社工的服務範疇，她對此有些失落，隨即又提出替她購買飲料的要求，又重申社工服務內容再度婉拒，沒想到她憤怒地說：「這點忙都不肯幫，你當什麼社工？」阿姨的挑釁氣得想轉身離開，但想到日後的工作計畫，仍忍住怒氣為她至便利商店買飲料。

數日後，美珠阿姨來電憂鬱地表示被醫師診斷為癌症末期，我嘀咕著：「不過是蜂窩性組織炎，怎會變成癌症末期？」縱然滿心懷疑，仍向主治醫師核對她的所言，醫師嚴肅地說：「確是癌症末期，已經多處轉移，原發部位尚須等待檢查結果。」驚恐之餘也意識到工作計畫勢必大幅調整。

陽光灑在美珠阿姨茫然的臉上，全無過去的精明幹練，反覆地問該怎麼辦？安撫她的情緒，並詢問若是走到生命盡頭，是否還想接受急救處置維持生命，她雖說不要，卻不願簽下不施行急救處置的文件。恰逢主治醫師查房，談及人工血管放置可能引發的風險，趁機再次詢問對於急救處置的想法，她的答案依然堅定，最後在醫師鼓勵下，美珠阿姨簽署了預立安寧緩和醫療暨維生醫療抉擇意願書。

美珠阿姨的病情每況愈下，最終轉至安寧病房接受照顧，每每探訪她總說著毫無邏輯的言語，多半是內心牽掛的未竟事宜，有時像個孩子般地撒嬌，要求護理師給個抱抱呼呼，或請我多陪伴她個五分鐘，在團隊成員的愛和安撫下，好在她總能再度安心入睡。

有天，如同往常回應美珠阿姨跳耀的話語時，她突然清醒地對我說：「答應我，好好珍惜你的青春！」震驚過後一股酸楚湧上鼻頭，看著眼前這個病人，猜想她的青春經歷什麼，才會在生命盡頭對我說這句話？然而，所有的猜想都無法被證實，一切的疑問也難獲得解答，決定把這句話當作是阿姨最後的祝福，輕輕地對她說：「我會的，謝謝你的祝福！」

幾日後，美珠阿姨在安寧病房安詳離世，在協助後事時看著身分證上笑得開朗的她，和初次見面滿臉不信任的她，再次陷入「為何會判若兩人」的思考中，想當然耳沒有答案，笑著對自己說雖然無法參與阿姨的過去，但謝謝她把生命最後一程交給了我，而她給的祝福將永遠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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