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蕭景紋】賣蛇油的生意人

作者為駐美兒童腎臟科醫師

診所藏在海邊的工業區裡，灰色的建築物毫不起眼。沒想到下電梯後，門一開，讓人眼睛一亮。

悅耳的音樂飄散在大廳裡，名貴的藝術品擺在每個角落，黑色的牆上爬滿了奇花異草，小池塘裡水聲淙淙，漂浮著幾朵蓮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一間豪宅或博物館。

她來到這個診所是有原因的。原患有的慢性隱疾，在分娩後更見嚴重了，看了幾個醫生都沒有好轉。和高中同學聊天時，得知原來離家不遠的海邊有個診所，專門治療這些疑難雜症。

「聽說醫生也是名校出身的，去過的朋友都很滿意。」同學在電話裡大力推薦著。那時疫情剛爆發，她只是隨便聽聽，沒有放在心上。

幾個月待在家裡後，原來的毛病變本加厲。她終於上網查詢同學推薦的診所，也撥了電話。櫃台小姐很有專業水準，幫她安排了初診，但預約的對象卻不是同學推薦的醫師，她有點疑惑。

「那是我們診所的負責人，新客戶都是先和他面談後，才由醫師接手開始療程。」櫃台小姐委婉解釋著。

原來如此。她聽了後，稍微安心一些，卻還是隱隱覺得不妥。

「初次諮商是免費的。」櫃台小姐好像聽出她的遲疑，安撫著她。

好吧，她一咬牙，約了看診的時間。

看診那天，天氣晴朗。原本心情忐忑的她，也隨著一路上難得通暢的公路放鬆許多。一踏入診所，她彷彿迷失在一個美麗的迷宮裡，她從未見識過這樣豪華的診所，這和她習慣的省立醫院和社區診所完全不同。

光顧的客人也都是貴婦等級。角落的治療室裡，一個優雅的女人正打著點滴，鴿子蛋大的鑽石在指頭上閃閃發光。另一端，一個臉上綁著繃帶的女人坐在沙發上，限量的LV包擺在腳下，像是無所謂的超商袋子。

她一轉頭，看到櫃檯廣告著治療新冠病毒的氯奎，突然意識到這是什麼樣的地方。雖然她自己受的是西方醫學教育，對替代療法並不排斥，譬如針灸、氣功、推拿等等，有時也會推薦病人參考。只不過此時，她感到很不自在。

一個銀髮男人戴著口罩走上前歡迎她。領著她到會議廳後，討論了療程，也介紹了自己的背景。原來診所的醫師是他的妻子，他自己有著博士學位，是什麼領域就不得而知了。他很急迫告訴她這些消息，其實她不須知道，網路上都查得到。

耐心聽了一晌，她認為療程並不適合自己，但還是禮貌地聽完男人的解說。

若是問診此時結束，她或許還能保持買賣不成仁義在的風度，但男人不知為何，聽到她是醫師後，迫切地想討論新冠病毒的問題。

她表示對科學有信心，疫情能控制住，只要大家同心協力。

「氯奎和臭氧在歐洲有極佳的反應，但因官僚制度，無法在美國普遍利用。」男人不屑地說。「還好我們診所提供了這些療方，幾個月來跟我們求助的患者不計其數。」

聽到這裡，她按捺不住怒火中燒。醫療人員在前線救人、科學家不眠不休做著研究，卻有人躲在豪華的宮廷和診所裡，散播著沒有科學根據的謠言、欺騙老百姓。

她很憤怒，想和他爭辯。但眼前的男人不是醫療人員，也不是科學家。他不過是個診所老闆、一個賣蛇油的生意人，沒有必要跟他多費口舌。

她起身，二話不說，頭也不回地走出那個美麗的診所。

（原刊於世界日報9/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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