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BBC 與英國軟實力的衰落
文 / 王半山
英國廣播公司 (BBC)的《世界服務》(World Service) 目前以 40 多種語言進行廣播，每週通過廣播和數字渠道覆蓋約 3.65 億人。它由英國最大的公共服務廣播公司運營。至少在理論上，BBC 獨立於政府的日常干預，並受到皇家憲章的保護，該憲章使其對英國議會負責，而不是對政府部長或官員負責。它的資金主要來自電視許可費，在英國觀看 BBC 廣播或在線節目的每個人都有法律義務支付該費用。但是BBC和英國的保守派及民營的媒體，向來在立場上、在利益上有複雜的糾葛。西蒙·J·波特(Simon J. Potter)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最新發表的<BBC 與英國軟實力的衰落：國內政治如何壓制國家的聲音>(The BBC and the Decline of British Soft Power:How Domestic Politics Muffled the Country’s Voice)分析了這個代表「英國聲音」的老牌媒體正如何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打擊，以及如何應對的故事。
BBC全球觀眾數量已超過 5 億人
如今，BBC 聲稱世界各地閱讀其新聞的人數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據估計其全球觀眾數量已超過 5 億。《世界服務》吸引了大部分觀眾，並且有理由聲稱它是英國在世界各地人們的生活中仍然保持著巨大作用的方式之一。然而，儘管《世界服務》在國際緊張局勢加劇之際具有明顯的重要性，但它最近發現自己陷入了財務危機。2022 年 9 月，BBC 宣布對全球服務進行重大裁員，預計將裁減近 400 個工作崗位，並逐步關閉多種亞洲語言的廣播電台服務（數位服務將繼續）。一月份，國際廣播電台結束了阿拉伯語廣播，已運營85年。從這個角度來看，為蘇丹設立臨時服務似乎並不是世界服務實力的標誌，而更多的是對最近削減造成的損害的認識。
英國本世紀送給世界的最偉大的禮物
在內戰期間，有時最可靠的消息來自很遠的地方。去年四月，隨著蘇丹成為衝突地區，BBC 國際頻道推出了一個緊急「彈出」新聞媒體，以倫敦、安曼和開羅的阿拉伯語發佈公告，讓當地聽眾了解該國不斷惡化的局勢。全球新聞頻道同時部署了新舊技術：短波廣播是 20 年代以來國際廣播公司首選的媒介，它與數位和社交媒體頻道的提要相結合。據世界服務部主任表示，其目的是「在緊急需要時提供清晰、獨立的信息和建議」。這種語言也許是無意識地建立在二戰前夕的一種幻想之上：BBC 無私、公正地向全球觀眾提供真實、值得信賴的新聞。事實上，聯合國秘書長科菲·安南 (Kofi Annan) 將 1999 年的世界服務描述為「也許是英國本世紀送給世界的最偉大的禮物」。
《世界服務》(World Service)很容易受到這種削減的影響，因為最重要的是，它不是由英國政府或國家廣播公司運營，而是由 BBC 運營，而 BBC 也是向英國國內觀眾提供大量新聞和娛樂節目的組織。這使國際廣播公司能夠獲得巨大的技術資源和人才儲備，並享有 BBC 傳播真實、值得信賴的新聞的聲譽。然而，國際和國內廣播的糾纏也讓《世界服務》暴露在外。英國公共生活中的某些群體，尤其是執政十多年的保守黨，對 BBC 懷有敵意，這對公共服務廣播的資金造成了重大限制。因為 BBC 本身目前支付了《世界服務》的大部分費用，減少 BBC 總體資金的嘗試產生了連鎖反應，損害了《世界服務》部的利益。BBC 的國內反對者似乎沒有意識到針對該廣播公司的行動所帶來的國際後果，他們正在將英國全球軟實力的關鍵工具之一置於危險之中。
BBC 與英國政府的關係一直複雜而模糊
BBC 與英國政府之間的關係一直是一種複雜而模糊的關係，該廣播公司名義上獨立於國家，但經常與國家合作。英國廣播公司 (BBC) 成立於一個多世紀前，由國家批准壟斷英國所有廣播業務。這種壟斷一直持續到 1955 年，其獲得批准是出於國內原因，包括希望避免與報紙媒體的競爭以及電視廣播中不受監管的、美國式的雜亂和混亂。在國內創建如此強大的廣播公司隨後使該國在全球廣播舞台上脫穎而出。從 1932 年起，它以帝國服務的形式建立了第一個定期國際傳輸，
在國際廣播領域，BBC與政府之間經常有密切的幕後磋商。例如，1938 年初，外交部邀請 BBC 以阿拉伯語向中東聽眾廣播，以打擊法西斯意大利的阿拉伯語宣傳。同年，BBC再次與外交部密切協商，開始以多種歐洲語言進行廣播，以回應納粹廣播宣傳和希特勒的領土野心。歐洲戰爭的爆發導致英國政府直接資助的 BBC 外語服務大規模擴張。這些節目在被佔領土和敵方領土上擁有大量觀眾：蓋世太保估計，到 1944 年，BBC 在納粹德國擁有 1500 萬聽眾。進入冷戰時期，BBC 繼續充當英國政府的「分包商」，到 1946 年以 19 種不同語言進行廣播，其中包括新的俄語服務。至此，帝國服務部已不復存在，BBC 開始運營一系列所謂的外部服務部，這些服務部總共僱傭了 BBC 四分之一以上的員工。
BBC普遍受到英國國內聽眾的信任
東方集團的聽眾一定在某種程度上知道，BBC 的各種外語服務是英國國際影響力的工具。儘管如此，許多人仍將它們視為可獲得的最佳新聞來源：即使 BBC 並非完全獨立於英國政府，許多其他國際廣播公司也受到國家的直接控制，國家參與對其新聞服務內容的影響是巨大的。往往很明顯。BBC 名義上的獨立性有助於支持其公正性和嚴謹性的主張。BBC 也向英國國內聽眾進行廣播，並且普遍受到英國國內聽眾的信任，這一事實也是如此。很少有其他國家建立單一廣播公司來開展所有國內和全球廣播工作。以美國為例，試圖跨越鐵幕的工作是由美國之音和自由歐洲廣播電台等國家資助的機構完成的，而不是隸屬於國內廣播電視網絡的實體。美國的同類機構從未像 BBC 那樣受到觀眾的信任。
BBC 編輯獨立性至關重要
在整個冷戰期間以及隨後的幾十年裡，《世界服務》部的負責人在服務英國外交政策利益和議程的願望與保持觀眾信任的需要之間取得了平衡。他們強調了 BBC 編輯獨立性的重要性：歸根結底，BBC 工作人員必須是決定播出內容的人，即使政府官員向他們提供信息和建議。英國廣播公司的對外服務被用來向東歐集團的聽眾介紹西方民主和辯論的活力，同時也巧妙地質疑共產主義政策並在蘇聯及其衛星國之間挑撥離間。BBC 在讓東方集團聽眾了解冷戰危機時刻（例如 1956 年匈牙利起義）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當從倫敦發布的新聞變得比任何當地媒體都更可靠時。1988 年，外部服務部更名為「世界服務部」，並以這種形式在報導歐洲共產主義的終結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1991 年蘇聯未遂政變期間，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 (Mikhail Gorbachev) 被囚禁在他的克里米亞別墅中，他通過使用短波收音機收聽世界廣播來了解莫斯科正在發生的事態發展。
全球服務並不總是一帆風順
全球服務並不總是一帆風順。將英國國內公共服務廣播和國際廣播電台集中在一個組織中也有其缺點。至關重要的是，這種安排使世界服務部在關鍵時刻容易受到尋求向 BBC 發動戰爭的英國政客的攻擊。英國首相安東尼·艾登 (Anthony Eden) 對 BBC 對 1956 年蘇伊士運河危機的報導感到憤怒，他曾威脅要削減資金並將世界服務置於政府直接控制之下。隨後，其他首相甚至在冷戰期間減少了外交部對 BBC 的撥款，迫使其關閉或縮減部分外語服務。共產主義的崩潰帶來了進一步的削減，因為資助國際廣播的主要原因之一消失了。
儘管如此，世界服務社在冷戰後重新定位以服務於英國的國際議程方面做得很好。它提供專業知識和節目，以支持前東方集團和全球南方的一系列當地民主媒體以及教育和社區建設舉措。它創建了全球電視頻道，後來又創建了在線服務，以吸引新觀眾並利用新媒體平台。2001 年恐怖襲擊以及隨後美國領導的對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入侵之後，世界服務將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覆蓋中東和阿富汗各地的受眾上，這反映了英國政府不斷變化的優先事項。
右翼人士：BBC限制了英國媒體業私營企業的空間
然而，世界服務台無法避免國內新一波對 BBC 的敵意。近幾十年來，私營媒體集團一直試圖削弱公共服務廣播在英國的地位。英國政壇一些右翼人士認為，BBC限制了英國媒體業私營企業的空間，同時在國內節目中也表現出固有的左翼政治偏見。從 2010 年起，這些攻擊在一系列政治和商業團體的推動下愈演愈烈，這些團體希望看到 BBC 縮小規模或完全消失，而且似乎不太關心這可能會如何影響世界服務部和英國的軟實力。那年，由首相戴維·卡梅倫領導的保守黨和自由民主黨聯合政府對 BBC 實施了一項嚴厲的新財務解決方案。作為旨在減少公共支出的緊縮措施的一部分，自二戰以來資助 BBC 國際廣播的政府撥款已於 2014 年 4 月撤回。許多觀察家認為此舉是出於政治動機，反映了保守黨對英國廣播公司根深蒂固的敵意。英國廣播公司在家裡。結果是世界廣播公司遭到了一輪野蠻的削減，它甚至被迫搬出倫敦布什大廈的歷史住所，擠進英國廣播公司位於廣播大樓的國內新聞基地。對於內部人士和外部人士來說，這似乎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和威望的重大損失。
面對俄羅斯和中國的大規模宣傳和虛假信息活動
英國政府似乎左右為難，既要在國內對 BBC 懷有敵意，又要認識到全球服務提供了全球軟實力的關鍵工具，讓英國在眾多聽眾對世界的想像中保持中心地位，並有助於巧妙地宣傳英國的觀點。關於國際事務。其結果是，為應對周期性危機而勉強提供了零星的緊急資金，使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例如，為了支持 BBC 向全球觀眾提供真實可信新聞的目標（這在「假新聞」以及俄羅斯和中國宣傳的時代至關重要），政府於 2021 年向世界服務部一次性支付了800 萬英鎊（約 1000 萬美元）用於資助打擊虛假信息的舉措。2022年，政府又發布了4個200 萬英鎊（約 500 萬美元）緊急資金用於增強 BBC 針對俄羅斯和烏克蘭觀眾的服務。
BBC重新啟動了短波廣播服務，以確保在當地獨立媒體可能被關閉、廣播和互聯網基礎設施受到攻擊、以及建立防火牆以阻止外國數字新聞的情況下，來自英國的新聞能夠傳達給俄羅斯和烏克蘭的聽眾。今年 3 月，世界服務社又獲得了一筆 2000 萬英鎊（約合 2600 萬美元）的一次性政府付款，以保證有風險的外語服務再持續兩年。英國廣播公司（BBC）重新啟動了短波廣播服務，以確保在當地獨立媒體可能被關閉、廣播和互聯網基礎設施受到攻擊、以及建立防火牆以阻止外國數字新聞的情況下，來自英國的新聞能夠傳達給俄羅斯和烏克蘭的聽眾。
今年年初，BBC 主席（因與前首相鮑里斯·約翰遜的關係引發爭議而辭職）認為，國家應該恢復其為世界服務提供全額資金的歷史性角色。他聲稱，只有這樣，BBC才能在新的「信息冷戰」和「全球影響力之戰」中面對俄羅斯和中國的大規模宣傳和虛假信息活動。鑑於英國政府持續敵視 BBC 以及英國公共服務廣播受到更廣泛的攻擊，這似乎是一個渺茫的希望。
BBC 的反對者已經危及英國全球軟實力的關鍵工具
一種解決方案可能是切斷將英國國內和國際廣播聯繫在一起的紐帶，將世界廣播服務公司拆分為一個由國家直接資助的獨立組織。這種分離可以使國際廣播不易受到國內政治壓力的影響。但這也幾乎肯定會削弱這些服務對全球聽眾的吸引力。BBC 的品牌聲譽和誠實的聲譽仍然是主要資產。將世界服務置於 BBC 的保護之下，可以保護其作為反映英國民主多元化的獨立聲音的地位。在政府的直接控制下，它可能看起來只是一個國家宣傳機構，僅僅是美國之音的英國版。其全球影響力肯定會下降。
短期內，世界廣播公司很可能會繼續以目前的形式運作，依賴於政府不相信公共服務廣播的可持續性或可取性的臨時資金。最終，政府可能會對英國廣播進行徹底的改革，這將對世界廣播服務產生深遠的影響。或者，目前的混亂局面可能會持續下去，進一步損害英國的軟實力和全球影響力，而英國的軟實力和全球影響力在英國退出歐盟後已經逐漸減弱。
得益於全球服務以及 BBC 更廣泛的全球商業內容傳播，英國繼續在世界媒體舞台上發揮出自己的力量。當英國的盟友和競爭對手都在向贏得人心和思想注入資源時，由此產生的軟實力無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如果英國政策制定者有意或無意地破壞信任和善意的資產，那麼這將是一種自我破壞行為，而信任和善意是自二戰以來維持英國在國際舞台上的話語權的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