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變旅人】達達異次元跳躍法

最近讀一本科幻旅行散文小說，娥蘇拉．勒瑰恩老太太的《轉機》。是一個學姊推薦給我的，她說這本書或許很適合我。
 
我物質的旅行最近卡住了，為一些平凡事。錢、時間，還有我這個年紀應該作的關鍵抉擇。當然，騎著我的大綿羊機車逃逸，還是我最慣常的拖延戰術。受《轉機》一書啟發，我覺得自己也許適合進行跨次元之旅。
 
勒瑰恩老太太採用的是「希妲．杜立普的跨次元技術」，說穿了是依靠想像力的一種心智旅行。技術門檻很低。老太太寫說，當你卡在轉機的等候時間， 找一張機場的椅子，扭一扭身體，就能到另一個次元去。在她的世界，有「跨次元事務署」像海關一樣管理出入境，也有「翻譯機」，讓她可以駕馭不同次元的生物 言語。但，講話和溝通是兩碼子事。翻譯機沒辦法轉譯生活，兩個宇宙的隱喻系統連接不易。你知道的，像是跟長輩或伴侶溝通，折磨啊，你遲早會發現他們來自異次元，有些事就是講不通。
 
所以鄭重向你介紹，我的「達達異次元跳躍法」。騎一輛機車，隨便挑一條隧道，在夜裡獨自穿越。進隧道前想一件事，夠專注，才會在隧道出口處，為你創造出一道黑色的次元裂縫。隧道讓你哪都不能去，只有騎進去，再騎出來，才會抵達另一個次元。隧道裡，我習慣放縱地催油，有時加速到違法的邊緣，一面想著「這秒當阿飆，下秒成阿飄」這警世箴言，一面考慮著某個困擾與難題。極佳的旅行者都是這樣，在路上，你只能進去再出來，走近又離開，過程看似放空，但卻又專注思考著，你五覺共感，同時身處多個次元。
 
舉例來說，有一天我討厭起自己，我好想成為高富帥。我次元跳躍穿過隧道，出口迎來一輪很大、很黃、很暴力的滿月。淡淡月光灑在身上，我把後照鏡對著自己，發現我的綿羊變成大型重機。鏡中我身穿皮衣皮褲，我鼻樑高挺，我五官深邃憂鬱，我真是太帥了。效期很短，沒過兩百公尺，我遇到紅燈，收油停車， 雙腳落地，馬車就變回南瓜，帥哥變回傻瓜。
 
在紅燈底下，想起我的帥哥朋友，他被辦公室裡太多男人女人追求，大家為了爭奪他破壞了團隊和氣。導致帥哥總覺得來者不善，為了提防各種佔有慾， 他不敢把主動接近的人當成朋友。旅行的方便之處，在於體驗異國、異己、異次元的美好，卻不用承受副作用。幸好也可惜，在我的現實裡，毫無男神的困擾。
 
有時候，我極度需要獨處。深夜上路，想像全世界只剩我一人。夜路隧道，本來就空曠死寂。次元跳躍順暢，不會輕易遭紅燈擋下。但有一回，「我是地球上最後一個人類」的空想主題，被一隻遭到遺棄的布偶給打斷。布偶，是個聖誕老人的樣子，鬍子髒髒灰灰，在舊衣回收箱旁對我招手。我想，這城裡又有一個孩子長大了。最初那個孩子，是想要聖誕老人，還是只要老人扛來的禮物和玩具呢？我決定停下來和聖誕老人聊兩句。騎過頭了一點，我用雙腳划槳，倒退嚕回聖誕老 人面前。

「你在等誰嗎？」我先開口。
「我的麋鹿。」
「你的禮物袋子呢？」
「被搶了。」
「我幼稚園的時候也扮過你。」我想換個話題。
「鬍子很痛苦吧？」
「對，用毛線做的，很刺而且熱死了。」
 
我們坐在路旁，路口的紅燈，一輛車也沒攔到。
 
「我的麋鹿大概不會來了。畢竟我只是個布偶。」
「需要我給你弄把傘嗎？淋濕的話就更沒人要了。」
「用手機幫我查一下明天天氣就好。」
「豔陽高照，典型的夏天。」
「好想看看雪，我一輩子沒看過雪。」
「虧你還是聖誕老人。」
「哪個聖誕老人不是假扮的呢？」
「我手機裡有雪景的照片，要看嗎？」
「不了，那是螢幕不是雪。」
「好吧，你會看到雪的，跟你身體裡塞的棉花很像。」
「別再提醒我了，我知道自己只是個布偶。」
「抱歉，我是想說，我們都是塞滿願望的布偶。」
「噢，也是。」
「嗯，還得上路，我先走了，祝你好運。」
「好。」
 
我沒有真的為他查天氣，只是把手機拿出來準備拍照。我回到我的綿羊機車上，留了聖誕老人的影，轉頭騎走。始終沒膽過問聖誕老人和孩子之間的事。 也許他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階段性任務，肚裡棉花裡都是疲倦及滿足，毫無怨懟。那問題就出在我身上，我不合時宜的同情必定是自己的投影。如果我是聖誕老人， 等待麋鹿時，我希望有人能陪我講講話。
 
如果我只是我，我的任務和禮物又是什麼呢？
 
寫到這，想把故事嫁給一個結論。可是你也知道沒辦法，這故事還不適婚。但至少現在我覺得，那些追魂而來的煩惱，在現實裡是永遠找不到答案的。不論你是帥哥，還是聖誕老人，願我們都有一輛逃避現實的交通工具。管他馬車南瓜，麋鹿綿羊，不能旅行的就騎進隧道，逃到異次元吧，啊哈哈哈哈。
 
隔天傍晚下了一場大雨，有點擔心他。幸好晚上我再經過這段路的時候，聖誕老人已經不在了。相信是他的麋鹿來接走了他。
 
 
【一覺醒來變旅人】簡介
有時候讀的旅遊資訊太多，但衝動太少；圖文並茂的炫耀太多時，腳印太少。不斷修正、試圖平衡的結果就是，兜圈子。幸好時光還會流動，帶著我們上浮或下沉。所以旅行就變成螺旋，那個看起來只是繞著圈的傢伙，實際上正在靠近或者遠離我們。因此我要寫，打散景點的輪廓，讓模糊的體會顯現，就算一切看似 毫無用處，我也要盡我所能地寫。
 
作者簡介
達達，本名李勇達，台北出生，住在台北。朋友對我說，「當你很認真的在思考的時候，看起來很笨；但當你看起來甚麼都知道的時候，就是在唬爛。」自我介紹偏差實在太大了，我也還沒獲得顯著的頭銜或標籤足以供人想像。暫時只能告訴你，我爬過黑乎乎的火山，也看過亮晶晶的極光，曾在荷蘭搭上輾過臥軌者的慘兮兮列車，但我已經放棄思考其中的關聯，現在看起來還是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