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美國總統的時代到了

(令人恐懼的演說)

川普的就職演說，這當然是歷史性的大事。

川普不是。但保護主義是。國際衝突是。至少，在語言的最淺層意義上，川普在簡單告訴這個世界兩件事：第一、100年來最自私的美國出現了。第二、70年來強權之間的和平架構將受到最嚴重挑戰 。

整篇演說裡，他徹底否定了當下的美國。把美國形容得有如“悲慘世界”，而他是上帝的使者，將要來拯救華盛頓特區以外的美國人於水深火熱之中。他拯救的方式是：讓美國以外的地方水深火熱。

如何解讀川普的話語？這和解讀任何政治強權的方式是一樣的。不管是國內政治，或是國際政治，不要掉進語意學的假知識裡頭，最正確的態度就是：把他說的，當做他要做的。“聽其言，觀其行”，這是對弱者的期待。對美國總統不必。不必把強者的語言當成策略，彷彿話中有話，彷彿故做姿態。強者玩弄語境，玩弄文字，只會傷害到自己的權威和信任。“君無戲言”就是這個意思。沒有一個強者會這樣做。把台灣內部那種“選舉語言”的分析模式拿來用在國際政治上，這會浪漫了政治，低估了風險。

任何一個強者如果無法兌現自己的語言，就是政治失敗。

川普的內閣團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軍人；一種是商人。軍人是好戰的軍人；商人是好戰的商人。這是重商主義的原型。對美國這樣一個國家來說，重回“重商”思維的老路是意識到自我衰弱的結果。簡單講：川普的就職演說是絕對的強勢，但突顯的卻是美國相對的弱勢。

這種對比，單看川普的就職演說也可以看出幾分。但如果聽聽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前兩天在瑞士達沃斯論壇的演說內容就會更清楚。這真是個豬羊變色、顛鸞倒鳳、角色錯亂的年代。美國向來強 調自由，但一個美國領 導人在瘋狂訴求美國第一的的保護主義；中國向來被認為是封閉的鐵幕，但一個中國領導人在訴求開放政策的好處。

當川普軟硬兼施，逼著全球企業要向美國示好，要回美國投資、生產、納稅；習近平卻向達沃斯的全球菁英說：未來五年，估計中國將向全球採購八兆美元商品；估計將有6000億美元投資來到中國，但卻有7500億美元的中國資金將投向世界。他感謝這個世界，他說，中國就是開放政策的受益者。中國絕不稱霸，絕不擴張。不搞保護主義，不打貿易戰。他從頭到尾未提川普或美國，但全世界都把他和川普擺在一起看。

這一屆達沃斯論壇設定的主題是“領導力：應勢而為，勇於擔當。”你可以想像全球的政經菁英在關心什麼。

一個自由主義、資本主義的領導者在訴求保護；一個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領導者在訴求開放；

這不只是二戰之後的兩極體系裡沒有可能；這在人類歷史上都是沒有過的事。你也許沒有注意到：全世界的主流媒體對川普高度疑懼，但對習近平的演說卻高度推崇。正如蔡英文總統的母校倫敦政經學院的一位教授說的：如果川普決定走向孤立主義，中國就會試圖在達沃斯論壇補上這個空缺。

川普在演說裡所揭露的“川普主義”將只是“普氏價值”，不再是“普世價值”。川普似乎沒有意識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領導者的自我，就是最大的自私，就是最大的系統性風險。聽完這篇就職演說， 全世界都將開始避險操作。

這兩份文件將是21世紀國際政治史的重要旁白。兩個強者都將努力兌現他們今天對世界的承諾。可見的未來將是一個對決的年代。“修昔底德陷阱”裡的權力邏輯已經在推動歷史。台灣剛好站在齒輪對接的位置上。台灣將被迫做出選擇。對與錯的代價將十分沈重。

美國總統大選向來有兩層意義。表層上，它選出了下一任的美國領導人。深層上，它還為這個世界選出了下一任的領導人。這是美國選民的特權。但從美國選民的角度，他們看不到這張選票的深層意義。這層意義是透過領導者對權力的自我察覺而達到的。一個在全世界三大洋有十個航母戰鬥群、五大洲有六百多個軍事基地的國家，如果不能意識到這個總統的國際角色，這當然是個災難。

從演說的內容來看，這一次，美國人民不只選出了一個“少數總統”（川普的選民票大幅輸給希拉蕊），嚴格講，美國選民只選出了半個總統。美國人有了新領導，但這個世界卻失去了領導。結果，將是全世界和美國的對立。

我還在思索台灣該如何面對這個“美麗新世界”。你也必須要思索。回到文章一開始的“君無戲言”，我絕對認為川普將挑戰“一中”，我絕對認為川普將繼續擴大利用台灣，把“台灣牌”當做是勒索中國的絕殺武器。台灣一定深陷在美中對決的框架裡。你的思索只要從這裡為開始就可以了。

重點是：想完了之後，要有選擇，要有決定。走在歷史的十字路口，方向非常重要了。走上任何一條路，都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