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要關注美國總統大選

美國總統大選進入最後倒數。在誇誇其談,而且毫不掩飾他對少數族群極其尖銳的偏見的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的引領底下,這次的大選,東方媒體的報導無可避免地將焦點放到他和民主黨候選人希拉蕊的互相攻訐上。總統大位的競逐,在遠洋的輿論話語中僅被淡化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的確,本屆美國總統選舉就是在美國本土,亦被視爲史上最醜陋的選舉...... 固然也不無原因:上次兩位候選人的辯論,圍繞著的主題都不是各自政綱内預備向選民提出的國家政策,大多是互相挖過去瘡疤而已。但是,縱然荒誕,這並不妨礙“地球上最有權力者" 將在這兩位都不太受歡迎的候選人中誕生。


作爲世界經濟風向標超級强國的候選領袖,兩位候選人的經濟立場卻少有被亞洲媒體重視--- 但是實際上,任何他們有關國民就業和對外貿易的言論都和華語區讀者息息相關。不止是因爲美國奉行的經濟自由主義,是讓美國企業得以非常有效地在過去數十年通過貿易提升國民財富的康莊大道,更是因爲一旦美國轉向貿易壁壘主義,在全球經濟高度緊扣而美國以外的復甦又遲遲未到的今日,新美國總統的經濟立場引起的漣漪效應將無可估量,輕則讓過去幾年美國的經濟復甦成果泡湯,重則引發自上世界三十年代以來第二輪的保護主義風潮,令近年已經頗爲動蕩不安的環球政局更添引綫。

在中歐美三個世上最大經濟體之中,歐盟漸漸邁向保護主義,中國又受困於經濟轉型瓶頸之時,這次美國大選的勝利者將會代表美國引導缺乏相對應跨國協治及共治的全球化經濟。

不論我們同意不同意,下一個領導自由經濟世界的領袖都將會是美國人。

特朗普與中國

在貿易上,由目前兩位候選人的言論來看,未來的美國總統都將抱持著相對内向,甚至保護主義的立場。最受其中一位候選人“鍾愛”的莫過於中國。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的邏輯非常非常的簡單,他認爲以來自中國和墨西哥等爲首的外國廉價入口貨品令大量美國製造業工人失業,而他的政綱就是要大幅度提高關稅去阻止這些入口進入美國市場。他在第一次辯論中先提及美國龐大的貿易赤字“在去年達八千億美元”之譜,以此作爲美國在對外貿易協議上被侵害的論據並且點名提及中國政府控制人民幣的匯率,認爲北京讓人民幣貶值是“利用美國作爲金庫去重建中國”。

他的七條經濟競選綱領就有三條點名提及中國;内容包括標明中國爲“匯率操縱國”,在美國以及世界貿易組織向中國以傾銷罪名提告並且以“任何總統受賦予的權力”懲罰中國的違法行爲。這些言論有幾個非常嚴重的失誤;第一,特朗普口中的洪水猛獸「貿易赤字」 實際上對於美國經濟的影響被嚴重誇大了。先不論特朗普引用的數字僅僅是商品方面的貿易逆差(如果將服務出口納入該數字的話美國的貿易赤字將會少三千億)是否有意,其實美國早在從1974年便已經開始錄得貿易赤字,最大原因是因爲美元作爲全球儲備貨幣地位吸引大量外資流入,讓美國得在低儲備的情況下維持高的本地支出,和在踏入二十一世紀方才在工業出口上出現井噴的中國及94年方和美國簽訂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AFTA)的墨西哥出品的關係恐怕非常微小。

第二,就算特朗普成功用關稅去懲罰每一個比美國生產成本更爲便宜的國家,讓在外國的工廠重新開始聘用美國工人去生產衣物和鞋具等等的產品,這實際上無異於讓美國工業回歸經濟食物鏈的下層。讓相對地高技術而且薪水昂貴的美國工人從事低薪酬和增值的低端工業,和發展中國家的勞工競爭誰比較“血汗”這顯然不符合美國國民利益。 而且,誰來補償被迫購入更爲昂貴產品的本土消費者呢?

更何況,根據美國達特茅夫學院經濟學教授Douglas A. Irwin 在《外交政策》雜誌中提及到,其實令最多工人失業的並不是來自外國產品的競爭,而是科技的進步。他引用研究數據指出,組建自動化以及其他工業科技的進步造成了“00-10年間製造業85%的工作流失”,所以以貿易競爭作爲主要理由去解釋藍領就業不足是缺乏依據的。特朗普對保護主義的擁抱,實際上可以理解成他對許多被產業升級淘汰的美國藍領工人的獻媚。但是如果當選,他的政策恐怕只會讓這些掙扎求存的人們更爲窮困而已,而且,貿易是雙向的,當美國的高科技產業收到競爭對手報復性的關稅制裁的時候恐怕更爲得不償失。

希拉蕊的“被轉型”和反擊的後手

相比起特朗普,希拉蕊的立場要更爲複雜一些。她對於中國的鷹派立場和特朗普有相似之處,比如她在第二次辯論中就同意過特朗普對於中國在美國“違法傾銷鋼鐵”的言語,更反咬特朗普一口稱他的企業正是購入中國產鋼鐵獲利而損害美國勞工利益的犯人之一。但是,希拉蕊的强硬卻不是源於特朗普式的經濟保護主義而更似是基辛格式的現實主義(Realpolitik);她09年開始擔任奧巴馬内閣中國務卿之時便是美國歷史性地將外交中心轉向亞洲,插手南海局勢的重要推手,曾經力推TPP(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議)的她,在黨内總統提名時受到以社會主義者自詡,對抗一切形式自由貿易協議的桑德斯(Bernie Sanders)挑戰後卻揮棄了她原本立場轉而反對該項里程碑性的協議。她對於TPP的强硬立場更像是爲了爭取中間選民做出的姿態,而非出於本意,僅僅是爲了穩住民主黨本身支持桑德斯的選民以及侵蝕屬於特朗普的藍領工人選票。

在這兩次的辯論中她亦隻字未提這個被中國輿論大力評擊爲圍堵中國的貿易協議,唯一一次TPP出現就是她在聖路易斯受到特朗普質問的時候,但是得幸於特朗普蹩脚的表達能力,希拉蕊亦得以迴避回答她現在對於TPP的立場。她先前有對於TPP的反對言論,則更多是訴諸她“現在”並未看到TPP “合乎她對美國中產就業的高準則”。在另外一些涉及到跨國層面的貿易政策,比如發展以及出口再生能源產業,她的立場卻是堅定的自由主義者,主張美國將會在她治下成爲再生能源的“Superpower"。從這一方面看來,希拉蕊更似是個傳統的現實主義政客。恐怕這也是她不受大衆信任的原因。

她的立場將根據她心中爲美國刻畫的利益變換,在許多選民心中這是對個人的背叛。比起特朗普筆者相信是由衷地無視經濟與及政治邏輯的發言,希拉蕊的計算當然讓她在選民面前顯得狡詐......但是總統選舉,選的是政治人物而不是至聖先師。

於是,到了投票日,美國選民將會遇到一個抉擇:是要將票投予一位缺乏經驗的攪局者,還是要一個機關算盡的政客?投前者獲得了“打破常規”的暢快感,投後者卻無論如何都有種無可奈何。畢竟,誰也不能確保在政客的想像中自己是否重要到無可替代。創立民主制度的最大誘因,僅僅是個人希望憑選票將國家資源分配到一個多數人能接受的結果而已。這一個訊息,筆者相信亦是另一個在亞洲媒體上少有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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