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暴民」

聽到電視強力放送、政府定性反服貿靜坐者為「暴民」,立法院外的大學生,陌生的你,雙眼晶瑩脹滿淚光。你的眼淚流在心裡。
 
 1.自古英雄出「暴民」

你聽我說。因為反服貿而被指為暴民,是夠光榮的。


因為,提出那份服貿協議的北京政權,當初同樣定性六四為「動亂」,把手無寸鐵的人民當成敵軍,坦克屠城。

清朝縣署,定性「匪首孫文」「起義謀叛」「煽惑愚氓」,警告鄉民,切莫「不知禍害、貪利忘身」。

台灣總督府,定性抗日先驅蔣渭水「煽動民族反感」,莫那魯道等霧社死士為「反叛蕃」。

國家安全局,定性鄭南榕為「危害對象」,法院指他「涉嫌叛亂」。

前國家安全會議秘書長:「鄭南榕是不是臺灣人,要不然他為什麼要反對戒嚴?」

新任國家安全會議秘書長:「暴力強佔國會議場,肆意破壞公物。」
 
 2.「暴民」是獨裁攻擊人民的藉口

反服貿運動一路避暴民之嫌,謙和低姿態舉世罕見。但事實永難澄清消除這指控,為什麼?因為指控本是虛構,只是反咬一口,掩蓋黑箱亂政在先。

被指為暴民,豈是因為佔領立法院。即使大法官認定合法,總統仍從寬認定只要臨時上街頭都算不法,不法都算暴民。

大家以為是否暴民,要看示威者暴不暴力;其實台灣社運的異常溫和,早已證明「被貼暴民標籤」無關「實際上暴不暴」,只有統治者拿著污名標籤「貼不貼」而已。暴民不是本質,是統治者看人民的觀點。不由示威者自己控制,獨裁只要存在一天,想打你就說你是暴民。如果政府眼中的暴民,在人們看來是公民,那麼顯然沒有暴民,只有暴政。

暴民這句髒話,就是暴政的坦克,用來攻擊少數反抗者,嚇阻多數人反抗。

獨裁者掌控電視言論,謊話說一百遍變真的,把焦點從審查從政者是否失職竊國、轉移到審查反抗者說話是否太衝。公共利益大事,轉移到無關公眾小事。一場魔術下來,人民重大權益就變不見了。
 
3.「暴民」政策施加情緒兩難導致分裂

選舉,罷免,創制,複決,人民參政四權都被政府精心架空,人民除非上街頭,否則搶不回暴政偷走的國家。

然而人人心中都有個小警總,警告我們上街頭就是暴民,把暴民交出去才可保身。千萬別淪為暴民,難逃被打被關。

結果進退兩難。
 
社會對暴民禁忌的焦慮,聚焦於運動組織者,令其腹背受敵:政府、保守派民眾嫌運動太衝,同伴、激進派民眾嫌運動不夠衝,嫌得不到成果。

運動力持溫和、努力迴避暴民之嫌,激進派常誤以為這是運動爭取社會認同的手段,擴大示威人數的權宜策略。

但這不是偽裝。整個社會,都在經歷自我認同的衝突掙扎。運動是社會龐大轉變的縮影。
 
嫌運動太衝,是民眾在恐懼破壞與鎮壓,怕自己上街頭被秋後算帳;

嫌運動不夠衝,是民眾憤怒自己無力控制環境惡化。

看似衝突,其實共通。都在困境中權衡生存與尊嚴孰重;試探是長遠專制危險、還是抗議遭立即鎮壓危險;抗議是否有用。意見差異在於這些權衡後的落點不同。
 
4.從情緒中認識陌生的自己

小時候真以為有暴民這種恐怖生物,到認同動搖,爭辯,受傷,退縮,麻木,遺忘,偶開天眼體認到習焉不察的深沈痛苦,崩潰,死而復生,價值轉變,終於主動出櫃,選擇挺身而出,被政府妖魔化成暴民,終於領悟當初害怕的暴民、原來也是普通人。

轉型必經內在的反覆試煉,成長陣痛苛酷而漫長。但是並不孤單,整個社會都在經歷一場共同的轉變,雖然步調不一。

去想,去說,去做,表達就是治療。
 
 5.與身邊的人們真正相遇

挺服貿或反服貿,溫和派或激進派,在臉書上蜂擁出櫃,導致用戶快速、密集遭遇立場相左的異議襲擊,感覺自己不斷被打臉,被霸凌,孤單徬徨又心慌。這確實很痛苦,令人筋疲力竭。

有人隱藏自己動態,有人刪掉臉書朋友。這些都屬正當防衛。

乍看像對方惡意,其實只是狀態差異。各人處於上述不同階段,差異顯露,只說明以前我並不認識你,卻以為認識你。決裂可以嗎?可以。但以前你沒讓我認識你,現在你把大門打開了。你願幫助我,讓我因為認識你而成長。

「暴民」標籤是用來分化人民,但人可以從中真正團結。願意協商就是寬容,服貿爭論就是民主幼稚園。
 
只要給它足夠時間,人腦總會克服認知失調的疼痛感,痛苦不會持續太久。人總能結合各種觀點,把自己觀點升級到連異己也願合作,一起實行變革。

過程有多慢,就該多慢,夠慢團結才會迅速確實。
 
6.更新對「暴民」政策的反應模式

看過美麗島事件的長輩,嫌年輕人不夠衝,想再看見烈士激起民憤,選舉翻盤。

但是情況已不同。過去是在沒有出版和資訊自由下,只能用生命突破媒體封鎖。今天能用知識和自由戰鬥,就戰鬥下去。
 
父母嫌年輕人太衝。

但是情況已不同。父母根深柢固的暴民恐懼,就到父母這一代為止了。今天子女能用安全感、互信去學民主,父母就能在子女身上學到民主。
 
如果我們要求運動有成果,那麼就自己幫助運動得到成果。

如果我們急於見到成果,那麼就自己投身想做的事,去得到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