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裡不能沒有年輕人

口述/龔書章  交通大學建築研究所所長

地點在台北市鬧區中的小巷,放著音樂的咖啡廳裡。這小小的帶有時尚感的咖啡廳,在龔書章老師心中有別的想像:若是這間咖啡廳也兼作社區的圖書館呢?

五十歲的龔老師不像他口中那些其他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他們放棄傾聽年輕人的聲音了,他們實際年齡五十歲,心理年齡卻高達六七十歲,而我,覺得自己還有四十出頭的活力與想像力...」

如果一間房子就代表一種想像,社會住宅裡頭是否也能有千百種不同的想像?

「誰說我們想住豪宅?」

這十幾年來,雖然社會讓台灣年輕人對未來失去願景,但不管是在生活品味、生活方式,或對未來事業、生涯規劃等方面,年輕人還是很有自己的一套。台灣大環境二、三十年來除了商業結構有所轉變之外(像是台北市的許多小咖啡店都漸漸滿足年輕人想要的生活型態),居住環境沒有改變。現在的年輕人只要一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或者是跟父母同居的房子,就完全受不了,沒有辦法生活在那個三房兩廳的房子裡,因為他們的生活方式已經和上一代不同了。


台灣的房地產大多是為了四、五十歲的人在經營,有很多住宅是沒有自己的identity,只簡單分成豪宅或一般公寓。年輕人沒有能力住豪宅,也不想住豪宅,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屬於他想像中多元的、可為他所用的房子。這其實是一股很龐大的需求,但沒有人回應。「回應這些人的需求不是我的任務,所以我不用照顧他們!」房地產界不回應,是因為現在的房價很貴,年輕人根本不是銷售目標。

這時候便需要公部門的介入。政府要關注的有兩個族群,一是永久弱勢族群,像是貧戶、身障者等等;二是短期、相對弱勢族群,就是年輕人。年輕人不會是永遠弱勢,也許在經過幾年奮鬥後,就能轉型成自給自足的生活。在奮鬥的早期階段中,年輕人雖然滿腹熱情,對自己的生活與周圍的社會也充滿期待,但城市並不歡迎他們。這些種種問題最重要的解決方法,就是政府應提供社會住宅給這些族群居住。

年輕人有什麼資格住進城市?

很多人會問:「年輕人有什麼資格住進城市?」
其實全世界都一樣,年輕人的經濟條件不好,其實並沒有資格說非得要在城市中擁有一間房子,但政府與社會不能讓年輕人連試著努力的機會都沒有,哪怕是出租、長期投資。以往台灣推動國民住宅,有許多「假」貧戶去抽籤,抽到就轉手賣掉。那是有缺陷的方式,政府應再想出更好的辦法,讓社會住宅中的住戶成為長久住戶。

一座城市裡不能沒有年輕人,否則城市將老化、死亡。

近年來台灣年輕人開始覺醒,積極爭取社會公平正義,讓政府也注意到事情的嚴重性,尤其是居住權益的部分。政府應扮演槓桿的角色,平衡年輕人與企業、財團的關係。企業團體不是公益事業,政府建立出平台讓企業能賺到錢,又能與政府產生合作關係,從中催生出社會住宅,達到雙贏局面。

Exchange and Sharing

台北市長柯文哲提出要提供五萬戶社會住宅,這其實仍是數字的思維,沒有思考品質,這當中絕不能沒有測試與實驗過程。面對問題是好事,但現在台北市或其他各縣市對於社會住宅的興建如此急就章,絕對是壞事。除非我們擁有像歐洲那樣一百年以上的經驗,否則將來一切很有可能會是災難。

社會住宅在世界各地已不是新課題,但對台灣來說是。現在興建社會住宅的仍是以數字思維看問題:提供了500戶,裡頭8坪的幾戶、16坪的幾戶...,若格局不是年輕人需要的,還是會落入跟以前國民住宅一樣的結果。

社會住宅裡還可以有很多創業的可能。讓住戶提供便宜的租金進駐,條件是必須在社區中開一間寵物店,做動物療癒,進行社區中的老年人陪伴工作。這時候住戶的徵選條件就不會是只是弱勢族群或者單純的年輕人,而是要找一個具有動物醫療、社工背景的專業人士。

Exchange and sharing的觀念非常重要,不管好東西或壞東西都可以彼此交換和分享。住戶必須要認識自己是用什麼價值進駐社會住宅,要擔負的任務為何,可能是用專業來交換便宜的租金,或是延長居住期限等等;又或者開咖啡店,如果可以結合圖書館,便可經營社區圖書館。台灣年輕人的豐富創意可以在此發揮。

蘭花屋—天台上的新社區

新的住居思維或改變,一開始都會有困難,但絕不是沒有方法。像是蘭花屋,屋頂若是違章的話還可行嗎?台灣屋頂大都是私有化,我們應該要做的,就是讓屋頂變公有化,這是非常不簡單的事。

台灣目前《公寓大廈管理條例》做得很好,因為政府賦權予另一群有共同利益或理想的人,讓他們自我管理。大樓裡再也不會有亂施工的情況,因為整棟樓的人都在共同關注與牽制。若要實行蘭花屋的理想,我們可以把這種管理委員會的機制,從一棟樓擴展到一條街,甚至一整個社區,讓公共利益大於私人利益,住戶互相協商,設置基金來進行管理,這樣便有機會成功。

錢從哪裡來?蘭花屋的住戶可以跟台電、中華電信,或自來水公司談,扮演推行整棟水管更新的角色,讓老公寓再生。修繕維持的費用也不必向其他住戶討,因為也許可以從中創造新的能源,再賣回給電力公司。年輕人住在蘭花屋裡不再只是單純地付租金,甚至能獲得便宜進駐的機會,管理屋頂的公共花園、舉辦派對等等。年輕人不同的生活型態進駐後,漸漸地成為社群,所有的天台連結後,也將連結成一個社區。

這在實行上有很多困難,必須要有好的操盤手與成功的案例。台灣人常常是說不要大家都不要,但只要有一兩個成功的案例,大家就都搶著要。這會是一場安靜的革命,漸漸地改變我們的生活。

「這不是一個想的時代,而是做的時代」

賈伯斯講過一句話:「這不是一個想的時代,而是做的時代!」

其實現在已經有很多很棒的想法和做法,只差實際去做了。

年輕人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居住空間?現在五、六十歲的建築師們,不一定真的能夠或願意去理解。也許只是簡簡單單一個loft,餐桌就是書桌,一扇拉門拉上就變臥室。社區裡的咖啡廳就是工作地點,住的房間不必大,外部的公共空間就可以滿足很多需求。與十九世紀失敗的共產主義人民公社不同,現在人們追求的理想,是資本主義下的人民公社,人們想要回到公共生活。這其中並不單單只是滿足公平正義那麼簡單,還要有新的生活風格與不同的人進入,才會有嶄新的住宅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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