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魔人」的社會心理學

(期待「小市民文化」的終極進化)

台灣最美風景是人。不是魔人。


但解決魔人的方程式就是廢“博愛座”?那就更魔了。這和台灣許多改來改去的公共政策一樣,治一經,損一經。

連署沒什麼。在一個網路小眾時代,輕率留下自己數位簽章,充滿反諷、KUSO意味,沒必要嚴肅。嚴肅就輸了。

台灣大眾運輸工具上普遍設立的“博愛座”,從推動“第六倫”的社會運動走到今天,非常成功。大眾運輸工具上的讓座文化,集體內化、社會共識而成為台灣第九景,如果只是因為出現了幾位「熟齡的正義魔人」,就成了另一種世代衝突,成了“破四舊”的對象,那也未免因噎廢食。

這種腔調,骨子裡,對台灣優越的小市民文化太缺乏自信。

傳統的台灣八景,美則美矣,但擺在世界的框架裡,實在人言人殊,流於鐘鼎山林之辯,浪費時間。但台灣最精彩、最美、最自然的集體演出,就是這種幾乎完全內化的小市民文化。彷彿內建在基因裡,會遺傳了。

那可不只是“反文革”的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可不只是威權宣教的道德遺產,從五四運動、到新生活運動,中國人一直走在“倉稟實而後知禮義,衣食足而從知榮辱”文明追求道路上。遠來的客人, 尤其是“最值得交的陸客朋友”,看到台灣人把許多傳統口號內化為生活常模,發出最真誠的讚歎。這種文化的質感,讓台灣成為華人的“文化保種中心”。這種讓外來朋友發自內心的“禮失求諸野”,“禮失求諸台”,向台灣學的感慨,才是台灣人真正的驕傲不是嗎?

如果有一種學問叫做「台灣學」,裡面最值得研究的,絕對是這種自動自發的小市民文化。不管是排隊、讓座、垃圾不落地,都一樣。

“博愛座”和讓座文化,很有禮運大同篇的味道。在國際社會上,那是潮流,不是落伍。雖然未必,也不必強調“博愛座”,但許多國家不只仿效,而且積極推廣。這是事實。簡單講,“博愛座”的觀念是“潮文化”。

問題出在「正義魔人」。

魔人就是走火入魔的人。 “正義魔人”缺乏正式且有依據的解釋,簡單講,大概就是正義感上身,太入戲,“正義到走火入魔”。 這種人不是惡意,不是壞人,只是當某種社會價值被過度高舉,一種“社會糾察隊”一定會出現。這種社會糾察隊的使命感強大的不得了,看到不公不義,急著吹哨。不分案情大小、情節輕重,不拔出正義之劍揮幾下,“良知的警報器”會叫到耳內壓破表。這種非專業糾察隊“執行糾察勤務”的時候,顯得急切而且道德上位。結果,往往失去比例原則,犯了錯,更是人魔難分。

其實,正義魔人在執勤的時候,風險很高。老弱婦孺裡,老和孺比較容易辨識,但弱和(孕)婦就未必。 尤其是“弱”,不管是生理的,或是心理的,絕大部份的“弱”都不是一望即知。這個時候,想護弱的正義魔人往往重傷了真正的弱。最近的幾個案例,不管他是未帶導盲犬的盲生,不管他是八仙塵爆復建中的年輕受難者,不管他是身體不適的北一女學生。他們共同的特徵就是年輕。他們被認為是該讓座優先族群,但其實,他們有你看不到的弱。甚至,更弱。

當這些年輕但弱勢對朋友被「正義魔人」嚴厲糾正的時候,會特別難堪,特別難過,特別百口莫辯。一旦事實還原,很容易被解讀成倚老賣老的「中老魔人」,對年輕人的說教和獵巫。變成另一種世代文化衝突,大家都很委屈。

現實的情況,台灣幾乎已經快要沒有「正義魔人」存活的空間。大部分的情況下,博愛座上不會坐著不該坐的人。不管車子再擁擠,博愛座都會讓人坐得很有壓力。去糾正坐在博愛座上的人,風險本來也就很高。

在台灣,讓座文化根本不是發生在博愛座上。絕大部分的年輕人,在任何情況、任何座位上,都會適當的讓座。台灣的美,是美在這種地方。

坦白說,我不會對博愛座上任何人品頭論足、細細打量,用道德的X光機掃描他們有沒有坐在這個位子上的資格。就像村上春樹說的,一個社會的文明品質不只在行善,而在於行善沒有壓力。每個人量力而為,也不會用自己的行善尺度去壓迫別人,彷彿自己更高人一等。

當台灣的小市民文化已經發展的如此之好,這是正義魔人再進化的時候了。不要總是負面思考,總是想逮住一些可能的違規者。這會讓自己和這個社會都過得有點辛苦。

我信任這個社會的品質。更對這個社會精彩的小市民文化在年輕世代當中生根發芽充滿信心。我的態度是:任何一個坐在博愛座上的人,我都相信,他一定有坐在博愛座上的充分理由。不管他看起來像不像老、弱、婦、孺。

那個理由,不需要向任何人,包括正義魔人,多做說明。

這種信任, 才是小市民文化的最後進化。

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包括絕大部分的年輕人。每天帶著哨子出門的正義魔人,真的可以休息了。正義魔人的氾濫,反而是小市民文化進步的阻礙。

一起進化吧。一起升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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