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

當里長常常會有一種「中央與地方的社會脈動落差感」。中樞正在慶祝雙十國慶的當下，庶民的主流脈動卻落在還有半個月才到的重陽。

九九重陽節是里長的重頭戲，忙著發送禮金、贈送禮物，博取銀髮族歡心，勤快一點的，還會加辦一場重陽敬老康樂晚會，讓老人家High一下。

嘉義市政府今年發送的重陽敬老禮金大幅增加，65～79歲的禮金從原來的2000元提升到3000元，80～89歲原來3000元加到3600元，90～100歲從5000元跳到8000元，100歲以上維持原來的10000元。

禮金加碼自是送者大方，受者實惠，里長執行發送的任務，看到的多是愉悅的表情，但嚴肅的不是沒有，

「這樣政府要增加多少預算？」

全國各縣市發放的標準不一，嘉義市政府今年增編多少經費？我無暇細查，但光總人口數只約2000人的本里，今年重陽節就比去年多花了30幾萬元，全國加起來，應該是個驚人的數字。

驚人的地方還在於，重陽敬老禮金只見年年往上遞增，不見遞減，而且各縣市政府還會隱然較勁，你加我就加，你減我才減，但到目前為止，還沒看見哪個縣市長敢帶頭削減，隨著老年化問題步步進逼，可以想見，這筆預算將只會越來越龐大！

閒話少說，來講一個完全與政治無關的銀髮族故事。

阿樹退伍那年父親過世，長兄如父，阿樹跟媽媽胼手胝足把五個弟妹拉拔長大，他對媽媽有一份非常深刻的感情。

當水泥工維生，住在小巷裡，弟妹個個長大離家，只有阿樹陪著媽媽。40歲那年，妻子過世，阿樹的孩子長大後也各奔前程，小巷裡的老家，只剩下阿樹和媽媽。

65歲那年，阿樹退休，全心照顧媽媽，80歲以後的媽媽，開始出現失智現象，從忘了怎麼回家，到忘了怎麼走路，退化的速度超乎阿樹的想像，但阿樹對母親的孝心卻是與日俱增，每天用鮮魚或大骨熬煮稀飯，親自餵食，然後用輪椅推媽媽出去散步，鄰里傳為美談。

冬天，阿樹每個晚上起床4、5次，看媽媽有沒有踢被，他忘了自己也是老人。

人勸他把媽媽送到護理之家，阿樹回道，

「自己的媽媽當然是自己照顧，給別人照顧我不放心！」

直到有一天，阿樹呼吸的時候，喉頭突然發出類似拉小提琴的聲音，每呼吸一次，就出現一聲，阿樹臉色蒼白，不知道他是怕還是病？

撐了一個星期，阿樹終於同意將媽媽送到護理之家，這樣他才能到醫院徹底檢查。嘉義市某個偉大的醫生檢查後，說阿樹是氣喘，但醫了許久不見好轉，阿樹喉頭間發出的小提琴聲越來越大，他轉到另外一家更大的醫院檢查，判定是喉癌。

喉癌診斷成氣喘，有一套！

沒多久，阿樹插上鼻胃管，因為他的喉嚨已經無法吞嚥食物。去看媽媽的時候，阿樹會先把鼻胃管拔下來，他不想讓媽媽看到他的病容，雖然媽媽早就認不得他了，但阿樹堅持這樣做，他怕媽媽突然有片刻的清醒，看到會傷心。

半年後阿樹的媽媽病逝，又過了半年，阿樹也走了。

人說阿樹那樣叫「愚孝」，為了照顧媽媽，自己都病倒了。我倒認為那跟愚不愚無關，那是一種信仰，不這樣，阿樹就算活得再久，恐怕都會覺得人生完全沒有意義！

里長送重陽禮金，經過小巷時，再也見不到阿樹推著媽媽出來散步的身影，也許母子早已在天上過著只有幸福，沒有病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