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王家衛：究竟《繁花》裡胡歌飾演的「阿寶」是不是周慕雲？｜劇評

【雀雀】王家衛就是當代影像詩界的李商隱，風格獨特、別無分號。王家衛作品裡總有兩個必然：王氏所雕磨出的明星演員魅力，以及令人心空難解的愛情糾葛，每每總會幻化成《阿飛正傳》裡那經典的一分鐘，從此烙印在人間無數影迷的腦海裡，並自動得到了普羅觀眾對於「無言結局」或 BE 的諒解。大導演的首部劇集作品《繁花》亦有著大比例篇幅的人物皮相美感展示，賞心悅目也有助於記住繁多角色關係；至於專屬於王家衛的感情拿手好戲，則是在煲劇過半後，讓所有的醞釀炸裂、漸漸才感受到「王家衛的電影魔法」回來了。

《繁花》是不是「繼《花樣年華》與《2046》之後的第三部曲」如人飲水，但《繁花》片頭旋律一放、胡歌在第一分鐘十秒處對著鏡子梳頭著裝的樣子，馬上就能連到對著鏡子梳頭的梁朝偉。原以為就是致敬王家衛自己吧，尤其前幾集裡胡歌只忙著搞事業、不談情，加上一群人成天就聚在和平飯店、黃河路與進賢路上彼此閒聊試探、也暗自競業，還真以為王家衛是跑去拍了齣九〇年代的上海商戰 / 炒股劇了？但當故事繞了回來，開始慢慢收尾的嘆息中，也會開始驚覺其實人性和股市真是最好的對照：詭譎得根本一個樣！

王家衛《繁花》最好的部分是胡歌在整齣劇裡走完依然謎樣。他所飾演的「阿寶」情義自不在話下，且是情誼歷久一樣濃，可偏偏他卻也夠狠心，就只願意活在自己毫無雜質的感情世界裡，任誰來一哭二鬧三上吊（戲裡並沒有這樣的女人）也都無法突破他的潔癖結界 ── 這很令人驚艷，畢竟「影集」最容易的就是堆砌出人物的複雜度，可是阿寶這號人物卻是越到後面越顯出其純粹面，返璞歸真似的。偏偏《繁花》也算是齣鬥爭劇了，大則百萬千萬上億的輸贏，小則從兩萬六、兩千六吵到五百塊... 每個人看來都鬥不過寶總，但其實阿寶他只是每次輸的時候也都像是「贏」了的樣子、風度與從容皆有，耐人尋味。這概底是范總口中所謂的「腔調」吧。而戲裡圍繞在寶總身邊的每個人，檯面上都活得任性且過度依賴阿寶所給的好，照理來說討厭之處絕對不少，但神奇的是，觀眾也將能看到裡頭裡的寶總「親古們」，每個都從世故或市儈的樣子，逐漸變得真性情而可愛。其實愛和恨是攪和雜揉在一起的，談和解或談原諒都太矯情，我們只不過就是站在寶總的視角裡，把這些像是他的家人們也當作是自己的家人那樣去愛了。

看到後來我便想起了周慕雲。而且是個終於有經過「長期相處」的周慕雲，這樣的「篇幅」新鮮感對於王家衛粉絲而言絕對具有其致命吸引力，畢竟本來就已經嫌他拍得慢又拍得少了。而執迷不悔者又總愛在所有王家衛電影裡追尋著周慕雲的影子，只怕是看不夠，根本不嫌多的時候。

於是《繁花》也大方地給了更多的線索。

或許以前我年紀不夠、太晚開竅。也或許是《繁花》雖沒坦露阿寶的心但至少坦承了他所有的行為都是發自內心。追劇過程中我彷彿終於體諒懂了他的處處留情不只是青春期時戀愛的 PTSD ，而是愛情的最美本質原就在於「看起來曾經擁有就是天長地久」，至於其他的一點都不重要，就連告白、定情、與互訴情衷都不用，就連被誰看過誰跟誰真的在一起的證據也都沒有。王家衛的故事最迷人的就是能夠模糊化渣與癡的定義分野，所有任性與堅持、愛人與被愛，包括是與非的所有界線都不存在了，一種行為、各自解讀，任你說什麼都對、怎麼自己看開看不開、怎麼開心怎麼來。

且《繁花》的結局也有驚喜。就是在那一刻，你會感覺到這個沒說破的結局唯美地令人充滿遐想。阿寶是不是周慕雲？周慕雲是否是 A 先生？... 或者是不是王家衛作品裡的男人，之所以能夠那麼帥就是因為他們永恆地都是同一種人？又或者，就只是因為我們就愛看王家衛他永遠的愛情作者電影，所以他也就只好從善如流地繼續拍他百講不厭的愛情故事來滿足世人了？

畢竟李李一開始就說了──新的故事永遠比舊的故事更有吸引力。

再次見到王家衛的影像詩，新的王家衛作品有沒有比舊的王家衛有吸引力？也是如人飲水，請自行解讀了。

畢竟作者風格是雙面刃，絕對的形式推崇者面對到篇幅被擴張到 30 集劇集的王家衛，究竟能不能喜歡更多刻畫日常、更多王氏信手捻來的幽默，以及更多八點檔般市井人物踏入這宇宙影集的大亂鬥？還是喝慣了高濃度espresso 王家衛後就再也回不去了？都是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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