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從憲兵女士官判決無罪，談戰時軍法還能運作嗎?（下）

讀者投書：廖念漢（現任陸軍官校講師，曾任國防部軍事監獄主任、海巡署專聘講師、奇策盟文宣部主任）

要理解法律，就特別要理解法律的缺陷。—邊沁

2019年10月20日，各大媒體均報導一則有關憲兵的新聞。某林姓女上士在營區擔任待命機動班班長（大直裝甲憲兵營），因未向上級權責長官報告即擅自離開待命室（僅向副班長告知），先去處理軍醫體檢業務之後2度返回女官寢室上廁所並午休。

其因違反陸海空軍刑法-擅離勤務所在地罪遭北檢起訴，判拘役20天，緩刑2年。林女收判後隨即退伍並上訴，二審於日前判決她沒有擅離職守的犯意及事實，改無罪確定。

二審高院之觀點為：林女縱使為其他公務或如廁需求，短暫離開而未坐鎮於待命室，終究從未離開營區範圍且從事明顯與公務無關的私人事務，沒能充分證明林女有擅離勤務所在地的主觀犯意。而其中最關鍵的證詞竟是其營長出庭時供稱:林上士並未離開營區駐地...是以這位營長情急之下的證詞，剛好被媒體拿來當標題修理憲兵。

「上個廁所被判刑，『營區都是待命範圍』，還女憲兵公道」。這就是某報的醒目標題，暗喻憲兵過於嚴苛不通情理，而法官替天行道，大快人心。惟此標題一看就了解是沒有服過兵役的記者所撰，殊不知現在連在女排長牙刷上噴精液；逃亡四天都不會被判刑，女士官上個廁所怎麼可能會被判刑?

但別忘了！林女不是剛下部隊的菜鳥、而是志願役的上士，當天是擔任機動待命班長，機動班按戰備規定須全副武裝，當營區發生緊急狀況時須一分鐘集合完畢。而林女要離開待命室一定要跟「值星排長」或連級幹部報告獲准，其班長職務指派他人暫代後，才算完成正常程序，怎可私下告知副班長後隨即離開，也未免太率性了些。

另法官可能沒到營區實施現地勘查，因國軍營區大小不一，如果是中科院、左營海軍軍區、清泉崗各空軍基地或九鵬火箭試射等基地，如果擔任機動班長擅自離開待命室，就算在營區內處理其它公務或回宿舍上廁所，10-20分鐘都無法趕回，請問該如何處理突發狀況？如果是暴徒侵入營區，致機動班群龍無首豈不貽誤軍機？

再者如按二審法官的邏輯概念，整個營區都是勤務所在地，那空軍的警戒待命機（飛官須在跑道頭警戒室24小時全副武裝待命），是否也可以離開狹隘的警戒室，跑到基地內的辦公室處理公務或找同僚研討飛行心得。

而飛彈部隊的戰備連依規定須至「作業區」待命（五分鐘內須發射飛彈），此時如有士官兵跑到「行政區」處理公務或上廁所，順便回寢室午休，如同上述飛官離開待命室般，也都算是在勤務所在地，請問法官是否以同樣的思維模式來判決?

提筆至此，令我想起一部電影-《火線衝突》（Rule of Engagement「交戰法則」之意）。由山姆傑克森及湯米李瓊斯主演，劇情內容大意為山姆擔任葉門大使館安全救援行動的上校指揮官，因示威群眾在長袍下暗藏自動步槍，趁混亂向大使館維安士兵開槍，山姆身為指揮官眼見三位弟兄陣亡，又無法判別真正的敵人是誰?為了挽救其它隊員的生命遂下令開槍還擊。

就因為恐怖分子隱藏在平民中，所以山姆基於國家的使命與任務，他必須在間不容髮之際下達開槍的命令，否則士兵就會被恐懼所佔據，最後必導致全軍覆滅。在槍淋彈雨下山姆與弟兄拼老命終將大使全家救出，然也因射殺恐怖分子的同時也誤殺許多平民，遭到軍事法庭以違反Rule of Engagement謀殺罪起訴。

在國際與論壓力下，國防部想用山姆當代罪羔羊，致其案情陷於不利，最後幸賴找出錄影帶，遂使案情得以真相大白。其中最精彩的一幕是擔任山姆的辯護律師-湯米上校，這位曾與山姆在越戰出生入死的老戰友，對著咄咄逼人言詞鋒犀利的少校軍法官大聲問道:你知道在越戰中少尉的存活時間是多久?

沒有經歷戰爭的少校軍法官滿臉疑惑，默不出聲，陪審團也議論紛紛，此時只見湯米走近少校表情張力十足的說：「是該死的16分鐘！」。至於為何只有16分鐘，最大的原因就是這些剛從軍校畢業（或ROTC）的少尉，根本就分不清越共就是剛才面帶微笑拿著鋤頭的農夫，轉身後卻立刻拿起草堆裡的AK47一陣狂射。

這些少尉們至死都不明白，為何遵守的「交戰法則」，在越南戰場上根本是一道催命符。這也就是在國際引起最大爭議的《美萊村大屠殺》案件，首嫌美軍中尉排長威連凱利，雖被判終生監禁，但只服刑軟禁三年半；另25位士官兵通通無罪釋放。

關鍵因素就是在《美萊村大屠殺》之前，它們C連遭到28次的襲擊，包括陷阱地雷埋伏等，致多位袍澤受到輕重傷，5位弟兄陣亡，所以威廉中尉認為在無法判別越共與平民狀況之下，要保護部屬安全，就先別考慮「交戰法則」，只有憑經驗靠直覺判定後就先開火，否則威廉早在少尉就蒙主寵召了。

結論與建議：

二審法官之所以判決林姓憲兵女上士擅離職守無罪，最大原因是未能真正了解機動班在軍事上的意涵，以及擔任機動班長職責的重要性；正如未上過戰場的少校，完全不了解暗藏長袍裡步槍的平民，根本與恐怖分子無從判別。

而「待命室」雖屬營區一部份，但在特定時空因素下並不能與之畫上等號，正如同「戰情室」一樣不得恣意擅離。是以本案判決勢將影響爾後戰備紀律之維繫，絕不可等閒忽略之。

最後建議在洪仲丘案已將屆6年，激情不再之際，在提升國軍戰力與士氣前題下，重新檢視軍法「凍結/廢除後，6年來由司法的「佛系判決」，雖在某個層面來說是大大的維護了「個人法益」，但是否同時也犧牲了「國家法益」？忽略了「社會法益」？致讓基層幹部「緘默兼冷漠」，毫無訓練部隊的熱忱？而最重要是戰時軍法真的還能有效運作嗎?？實有待三軍統帥及國防委員再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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