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計程車司機

中國時報【劉梓潔】 在一部電影中，出現一個畫龍點睛的計程車司機，是老哏，但每次都有效，以至於也無關乎致敬或抄襲。畢竟一個人的一生中，一定都遇過那麼一兩個鮮活逗趣的計程車司機。 愛談政治或罵社會的不在討論之列，但的確有一種是多話型。無論乘客在後座聊著什麼，一定要插一兩句話。有次，我與同行朋友上了車，續聊著在路邊的話題，我問：「你覺得人物重要還是故事重要？」朋友未答，前面的運將飛快按鈴搶答：「情節比較重要！」接著滔滔不絕說著個人意見，當然口水的成份多，我也就沒記下什麼。另一次，與一位姊姊聊著凍卵和人工生殖話題，約莫六十來歲的司機阿伯竟也能「併桌」，像個call in的民眾，不斷發問：那退冰的卵子還能用嗎？那要多少錢？ 我常被這類型司機擾動情緒，猶如車上的菸味或霉味，當看著車上貼著「無菸車」標誌時，我都想，能不能也有「無話車」。 然而，我也遇過不說話的司機，反而更糟。那位司機聽到目的地之後，不問如何走，也不確認方位，訥訥地開，直到我發現不對勁，要求回到正確路線時，才冷冷地說：「你想帶路，要一上車就說。」我氣了，不客氣回以：「我以為您知道路！」我不想得理不饒人，只能繃著臉沉默。車上氣氛僵得嚇人了，我與這陌生人像冷戰的情侶，我祈求盡早抵達，紅燈卻一個比一個久，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顆橘子，自己默默剝起來，我以為他會分一半給我，當做大和解，並、沒、有。但那緊繃的車廂內，迸出的橘皮香氣，的確稍稍安撫了我。 典型電影裡會出現的神機妙算或當頭棒喝型，則可遇不可求。前兩週，我終於遇到了此類型的衛冕者。一上車，司機確認好地點與路線，即不再說話，我亦再也說不出話，因為，車子沒有一秒鐘在同一線道上行駛，這老兄極嫻熟地以Ｓ型變車道、鑽車縫、躲紅燈，像在開高鐵或磁浮列車，從容得一聲喇叭都沒按。神奇的是，我並不害怕，因為很穩，我要做的只是信任他，然後放手。至最後一個迴轉，司機終於踩了煞車，酷酷說：「一百二十塊，請準備好。」 我速速掏錢，且算好剛好的零錢，怕耽誤了時間，顯得「不專業」。原本要十五分鐘的路程，他只花了五分鐘。下車前，我終於忍不住問：「運將，您本來是開什麼車的？」（我想的是救護車或賽車。）他反而失笑了，說一直是開計程車的。他說：「開什麼車都一樣，應該是說，做什麼事情都一樣啦，只要對技術與品質有信心，能快就要快！不然你會賺不到錢！」我覺得根本遇到知音了，想呼應他，寫劇本也是，最需要專注和效率啊，但嘴巴跟不上大腦，只一直重複「對對對！」 我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但這份「專業」，我會永遠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