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珍專欄：從馬英九告周玉蔻，看政媒共生的惡趣味

前總統馬英九卸任後，辦公室開張，沒有公事，偶而關心南海仲裁進度外，多數時間他遊走台灣基層，從南到北，從平地到山邊，騎車爬山不亦樂乎，經常被民眾「野生捕獲」，照正常，閒看蔡政府焦頭爛額，堪堪也賞心悅目，印證此英未必比彼英好，也算還他丁點公道，不過，他顯然不會讓自己太閒，為了告名嘴周玉蔻，他不嫌麻煩親自到庭。

歷任總統上法庭，不是新鮮事，不過，不是當被告就是因案偵查到庭應訊，因為告人上法庭者，馬英九還真是第一位。二０一二年總統大選期間，馬英九就因為《壹週刊》報導他和組頭密會，以「個人名義」狀告引述報導的民進黨發言人梁文傑，至於《壹週刊》則交給時任國民黨副主席的嘉義市長黃敏惠提告，理由是「身為國家元首，不宜向第四權的媒體興訟。」然而，在其第二任各路小道消息流竄，馬英九也放手讓時任副總統和總統府秘書長的吳敦義與曾永權，狀告名嘴與媒體；待得他自己被周玉蔻緊咬為頂新門神，馬英九再不容忍，儘管一審周玉蔻無罪，但檢方簽結頂新獻金案，馬以自己的清白再上訴，非要爭個水落石出。

打官司爭公道，是每個人的權利，馬如今只是「享有卸任禮遇八年的平民」，官司該不該繼續打下去，是他個人抉擇，不過，馬英九在告媒體或名嘴的同時，不能不想想為什麼自己會纏上這麼些老往自己身上潑無名糞的人？別忘了，周玉蔻曾經是他權力圈中的紅人，前總統府發言人羅智強曾為她安排政府首長專訪，還應邀陪她和金控吃飯，只因為「馬王政爭」的時候，周為其助勢，太陽花學運後形勢丕變，結果惹得自己一身腥。不論是馬或馬親近的左右手，是豬油矇了眼，連正派不正派都看不清楚，還是想利用媒體或名嘴放話或鬥爭，起心動念不純者，難免遭到反噬。

為頂新案，總統府前副祕書長羅智強與周玉蔻臉書纏鬥甚久。(資料照／中評社)

政客愛名嘴？還是怕媒體？

奇特的是，扭曲的政媒共生結構，權力者和媒體（名嘴）個個甘之如飴，蔡政府又何嘗不享受名嘴助陣鬥爭的滋味呢？林全內閣就任兩個多月，聲望持續下跌，林全解決辦法第一招就是找名嘴吃飯，而且還是找他們心中的「綠媒名嘴」吃飯，政黨輪替後，罵馬英九沒票房，又不能罵蔡英文，只能拿林全內閣當收視率的祭品，林全顯然沒意識到，一頓飯既強化不了內閣政策專業，又助長媒體（名嘴）的藍綠之別，這對政府和媒體都是損傷。

在蔡政府心目中，「藍媒」反正罵到底，不論罵得有沒有道理，就硬著頭皮不理之；若「綠媒」開罵，影響基本盤的支持態度，就是傷筋動骨，結果，被定義為「綠媒」的《自由時報》連篇累牘痛批「周休七日」後，林全內閣光是「一例一休」還是「二例」都搞不定，前面連轉三彎，後面再轉三彎，討好了報老闆，鬧到媒體工會之基層工作者抗議，還是不知道自己該照哪面鏡子才不至於成為豬八戒，馬政府的蠢在於不會轉彎，蔡政府蠢的程度遠遠超乎其上，蠢到九彎十八拐之後還是找不到北。

政媒共生藍綠皆然，沒有壞只有更壞

政治之惡與媒體之惡，相輔相成，不能不說是台灣民主的悲哀。自二００三年「黨政軍退出媒體」陸續完成立法之後，政媒生態未見河清，反而益見其濁，政黨不能經營媒體，就經營媒體老闆或媒體人，政治人物走下政壇進入媒體者所在多有，兩個巴掌數不完；二００四年大選，從藍到綠從新黨到台聯，不分光譜都請出媒體人為其主持造勢大會或站台助選，當事人都還活躍於政論節目，理應站在權力者對立面的媒體人，如此喜形於色地沾政黨的光，足堪寫一本《三十年目睹之媒體怪現象》。

即將出使德國的謝志偉曾為政媒共生現象說過台灣是不正常國家的名言。（資料照／顏麟宇攝）

民視、三立即使也依法在形式上讓政黨退出經營，然而，民視從蔡同榮時代開始就特闢時段給特定立委開講，三立在二００七年民進黨蘇謝之爭時擺明挺謝（長廷），時任新聞局長的謝志偉還說過一句名言，「反正台灣是個不正常國家，媒體當然也不正常。」謝志偉在扁朝結束後，轉進媒體擔任主持人，落實他「不正常媒體」的理念，如今謝志偉即將代表這個「不正常國家」出使德國；就像新聞界前輩司馬文武自扁朝國安會卸任後，轉進媒體當主筆，如今也將出使新加坡。

不要以為這是綠營獨有的現象，二０一四年太陽花學運最盛的時候，中央社董事長陳國祥曾經為文〈政媒複合體的把戲〉，批評「極端媒體」的不公平報導，他不會不了解這個董事長職務，若非他在大選時助馬，豈能得哉？差別只在他沒有堂而皇之公開站台助講表態，結果二０一六年大選，《中央社》就惹出全球帶職參選專題新聞的爭議。藍綠如此，也就註定「國營」媒體不論是中央社、公廣集團乃至不知道還有沒有影響力的央廣，在選舉政黨輪替後，必有一番藍綠爭奪戰，央廣最近為了董總人事鬧得不可開交，很難講蔡政府會不會重蹈二００八年馬政府硬拔公視馮賢賢而被告的覆轍。

藍綠惡搞十六年，媒體跟前跟後忽攸十六年，以國家納稅人編列預算補助的公營媒體在政治漩渦中陷得更深，媒體經營環境愈壞，政媒共生之惡結構反倒愈緊實，誰能監督政媒共生之痛？往者已矣，網路時代興起，不論網媒或自媒還得反躬自省立身正不正，否則未必不會又產製出另一種「制衡怪物」，果若如此林全內閣宴請名嘴不夠，還得伺候網路大腕，面對的可能是意見迥然不同的各路人馬，八方風雨，還談什麼施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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