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楊建銘專：滴滴與優步中國聯姻之我們都是柳家人
「合併之後有沒有什麼影響啊？」我坐在黑色轎車的後座，舒適地吹著冷氣，看著窗外被太陽燒灼到蒼白的上海大街。
「客人變少了。」留著大陸常見的馬桶蓋頭的年輕Uber司機友善地回答我。
「真的啊？」
「但不是因為合併的關係，是因為八月，老外都回去了。」
小哥，我也是老外，所以你拐著彎這樣說嗎？我心裡嘀咕著。
「合併以後補貼少了快六成，不過價格漲了。」馬桶蓋頭小哥自顧自地接著解釋：「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是，我不只是老外，還是羊，就不知道在小哥眼中是不是頭肥羊就是了。
其實在大陸用Uber我還是第一次，過去幾次來出差都嘗試過要用Uber叫車，但不管是APP綁定的公司信用卡或者自己的私人信用卡都無法使用，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乖乖使用滴滴呼叫計程車，然後結帳時和一大堆尺寸不一、顏色讓人眼花繚亂的鈔票奮鬥，並得忍受司機那副「大爺您連微信支付都沒有嗎？」的鄙夷神情。
這回重返上海，從浦東機場落地到順利坐上機場排班的計程車，折騰了快一個半小時，撇開那遠近馳名的低效率通關機制不說，好不容易排到計程車，上車前卻意識到自己帶的人民幣不夠，只好回頭擠進機場大廳，然後拉著行李到處尋找可以用外國提款卡提領現金的提款機，最終失敗，乖乖拿著外幣現金到銀行櫃台讓他們狠狠刮上一層，再回頭排計程車。
終於順利入住飯店已經是落地後三小時，稍微盥洗過，出門趕場應酬前，看著滿桌散亂的人民紙幣和硬幣，我突然決定再試一次至今沒有成功啟動過的Uber⋯⋯
讀者諸公大概很難想像，當我看到那熟悉的地圖畫面順利開啟，然後上頭滿是如螞蟻般緩緩蠕動的黑色汽車圖示時，真的很想學鈴木一朗拉弓怒吼！
我不曉得終於可以使用外國信用卡是否和滴滴出行和優步中國終於合併有關，但拜Uber所賜，這兩天的大陸出差可能是我這一年半以來最愉快的一趟——既不用翻皮包湊現金，也不用忍受司機擅自化零為整超收，車輛和司機品質高過一般計程車，而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用等著計程車上那台原始的發票機以古董打字機速度慢慢列印發票，更不用仔細收藏這些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走的小紙片，事後還得花時間整理並輸入公司報帳系統，因為所有的Uber消費都已經直接掛入公司卡帳，有仔細的起點終點資訊，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每次搭乘時花幾秒鐘輸入這次公務搭乘的目的。
如果讀者您懷疑這真的有很大差別嗎？我想介紹您給我們公司的外部稽核會計師聊聊，他基本上已經是Uber邪教最忠實的傳教者了，特別是在Uber協助他脫離核對一堆寫著繁體字的特大張計程車收據的地獄後。
滴滴和優步中國這次合併，多數的國外分析文章都著重在兩者合併後重新「壟斷」高達93.1%專車市場，以及停止兩敗俱傷的燒錢補貼，還有此番合併在估值上的爭議等明顯看得到的主題。但中國的網路分析文章遠比國外犀利，有不少文章都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整個合併大戲裡面最妙的部分：其實滴滴和優步中國老早就是一家人，這家人姓柳。
從左到右：柳青、柳傳志、柳甄。
滴滴最早是出身自阿里巴巴的程維在2012年創立的，那年他才29歲。而後隨著與主要對手的快的的競爭加溫，程維在2014年挖來了時任高盛亞洲區董事總經理的柳青作為執行長，並在2015年2月任命她成為總裁。
這位柳青除了有著北大計算機學系學士和哈佛碩士的顯赫學歷，以及亞洲高盛的輝煌戰績，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位叫做柳傳志的父親。
眾所皆知柳傳志是聯想的共同創辦人，聯想又是中國現代化一馬當先的科技龍頭。以中國獨特的政商生態，他在中國喊水結凍的影響力遠比咱們台灣的半導體教父張忠謀先生對台灣的影響力高多了。
滴滴成立時不過是一個手機消費者應用軟體，到了2014年時已經變成得不斷募資，才能繼續燒錢補貼和快的對抗的一門生意。要能夠募大筆資金、維持高增長和管理大量現金流，已經不是單純程式設計或者營運模式創新的創辦人程維能夠隻手處理的了，引入柳青作為CEO可以說是必要的。
柳青加入後帶來幾個優勢，除了投資銀行背景讓她對於巨額募資所必須要掌握的數字和說故事方法非常熟稔，更帶來其父在中國無遠弗屆的影響力。更重要的是，當時滴滴和快的燒錢對幹的方式很明顯無法持續下去，合併止血幾乎已經是無可避免，即早引入投資銀行出身的柳青，讓滴滴在合併談判上取得了先機，也是滴滴後來合併後成為實質存續公司的關鍵之一。
另外一方面，優步中國乍看之下是叱吒風雲的卡朗尼克野心勃勃進軍中國的一步棋，實際上優步中國早就聘請了柳傳志的姪女柳甄，並在2015年8月12日以優步中國戰略負責人首次公開露面。
此事一公開，中國科技媒體群體譁然，搞了半天中國這些殺聲震天的打車軟體其實都是一家人，而且都姓柳？面對媒體的追問，柳傳志只淡淡地說：「這都很偶然，柳青、柳甄都選擇了自己的事業，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柳甄任職優步中國的新聞揭露後，整個局勢已經變得非常明顯：滴滴出行和優步中國始終是會合併的。這麼看來，卡朗尼克頻頻造訪中國放話、募資和佈局，柳青為滴滴出行引入蘋果十億美元的投資，其實都不是純粹為了消滅對方，而徹徹底底是根據賽局理論在對弈，以求在最終的合併中取得各自最佳的利益。
以結果來說，Uber在合併後取得新公司的20%股權，併購優步中國後的滴滴出行估值為三百五十億美元，換句話說Uber在滴滴出行的股權價值為七十億美元。而根據Crunchbase網站，優步中國作為一個獨立公司在中國募得二十億美元的B輪，如果假設Ａ輪金額小得多而可忽略不計，優步中國的資本效率為：
$7B / $2B = 3.5X
3.5倍的資本效率其實是一個很難看的數字，在我去年的一篇專欄文章中，中國的無人機霸主大疆有著76.2倍的驚人效率，Fitbit上市時資本效率則高達91倍。
那麼Uber本身呢？從報導中我們知道其最新估值為六百六十億美元，根據Crunchbase它在歷史上包含股權和債權總共募得的一百一十五億美元：
$66B / $11.5B = 5.74X
雖然略高於優步中國，但其實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到底最終Uber上市時投資人和Uber員工們能夠取得多少回報，還是很值得懷疑的事情。
但不論如何這場中國打車的燒錢大戰看起來是告一個段落了，今後大概就是開始用力收割羊毛了——想辦法在不觸怒人民以及永遠和人民站在一起的中共當局的情況下，能從消費者身上榨出多少是多少，而這榨出來的油水有多少歸於柳家人，就留給各位讀者自己想像了。
＊作者台灣大學電機畢業，在台灣、矽谷和巴黎從事IC設計超過十年，包含創業四年。在巴黎工作期間於HEC Paris取得MBA 學位，轉進風險投資領域，現為Hardware Club合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