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的移工小孩──「沒有名字」的孩子們

文/簡永達 採訪/簡永達、陳貞樺 攝影/林韶安 設計/黃禹禛

在台灣,有群孩子一出生就是法律的透明人。他們真實生活在這個土地上,但在法律意義上卻是不存在的人。其他孩子有健保、定期打預防針,他們沒有;其他孩子上小學、中學,他們也不能享有同等權利就學,甚至記者採訪當下,能看見的只有被社會局開案安置的小孩。這些僅是冰山中的一角,而更多不知身處何處的孩子們躲藏在黑暗角落裡,持續等待見到陽光的那一天。

「抱抱,抱抱。」小雨的請求掛在空中沒人回應。

他伸長了手,搖搖晃晃地往欄杆邊走去,圓滾滾的大眼睛掛著長長的睫毛,視線跟著大人的每一個動作,極度渴求能注意到自己。

楊婕妤推開門走來,俐落地一手抱起小雨,另一隻手拿奶瓶餵奶,長長的黑髮披散在憔悴的臉龐,不時有嬰兒朝她爬來,就像無尾熊抱緊尤加利樹,攀住她不放。

「大概5、6年前,我們才接觸到比較多移工媽媽跟小孩。」餵完小孩喝奶,楊婕妤將手掌拱成杯狀輕拍嬰兒背部。隱身在台北市一隅,這裡是她創辦的「關愛之家」婦幼部,過去10多年一直是愛滋寶寶的城堡,收留受母親垂直感染的愛滋寶寶,但隨著醫療進步,孕婦可以透過服藥阻斷病毒,不再傳給下一代。

於是,關愛之家的愛滋寶寶少了,經過時代流轉,反而喚來近百位的移工媽媽與小孩。

「有人需要幫忙,我不能拒絕。」因為一句「不能拒絕」,楊婕妤接納一屋子受疾病、國籍污名的人,60歲的她投身照顧愛滋病人超過30年,收容移工孩童只不過是這8年間的事情。原本「關愛之家」接受移民署專勤隊的委託,安置等待遣返的移工媽媽與小孩,人數卻逐年升高,看著屋裡移工孩童越來越多,她也想過是否該減少收容。

楊婕妤與孩童一起玩遊戲。(攝影/林韶安)
楊婕妤與孩童一起玩遊戲。(攝影/林韶安)

本來僅是被動地少量收容,後來卻成為移工媽媽在異鄉的娘家,這個轉折,發生在6年前的某個夜裡。她接到一名自稱在梨山工作的逃逸外勞的電話,劈頭就說自己快要生產了,能不能來接她?楊婕妤回:「我給你地址,你搭計程車過來吧。」過了幾天,一直沒看到這個媽媽,她不放心地回撥電話問:「孩子呢?」對方回:「沒了。」「沒了是什麼意思?」楊婕妤要再追問時,話筒的嘟嘟聲切斷所有疑問。

後來輾轉知道,那個媽媽撞車讓自己墮胎,楊婕妤一直覺得小孩是自己害死的。她的得力助手,也是婦幼部主任蘇素倫說,從那天起,楊婕妤沒有拒絕過上門求援的移工媽媽。

通常讓她們搭計程車來,再幫忙支付車資,如果媽媽真的沒辦法來,蘇素倫就跟楊婕妤搭檔開車去接,「最遠去過台中山裡,我也會怕,對路況都不熟。」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楊婕妤曾遇過印尼媽媽把小孩留在門口就離開。

年輕的女性移工來台工作,她們也有七情六慾,在台灣交男朋友,懷孕了卻遭到男方拋棄。30歲的印尼媽媽Amy來「關愛之家」已經4個月,她將3個月大的兒子小星星放在一張嬰兒搖椅裡,像是打節拍地前後搖動,「我需要一點時間賺錢,等存到機票錢我就會帶他回印尼。」她給自己的期限是一年,在這段時間裡她要賺到繳納逃逸外勞的罰款,還有母子倆的機票與等待遣返的生活費。

小星星已經3個月大了,聽到媽媽的聲音會睜大眼睛張望,並露出甜蜜的微笑,他的未來卻不同於雙眼的光芒,因為,他生下來就是無國籍的孩子。

透明的無國籍兒

在國籍為「屬人主義」的台灣,即便在台灣出生,移工小孩也不能取得我國國籍。如果小星星沒有隨同母親回到印尼而留在台灣,那他就會成為「台灣單方面認定是印尼籍」、但實際上卻是「滯留台灣的無國籍」小孩。

據2015年聯合國難民署的統計,全球有超過一千萬無國籍人,而逾期居留的外國人所生之子女,是近年無國籍兒童的主要原因。

他們是法律裡的透明人,不能取得合法居留證,更無法享有健保就醫,或就學取得學籍等基本權益。根據移民署的統計,非本國籍新生兒自2004年迄今,在台出生人數約7,929人,平均每年有700位新生兒誕生,其中約四分之一無法取得合法居留權。這還只是政府能夠掌握到的數據,沒掌握到的無國籍兒可能更多,例如逃逸外勞透過地下診所接生或是在家中生產,都是沒辦法掌握到的黒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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