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臉歲月

中國時報【☉謝昭華】 江蘇來的老師教英文、東北老師教歷史、四川老師教地理、台南來的年輕義務教師則教化學,數學則由在地的師範院校老師執教,只見南腔北調,各擅勝場。 1973年我升國中時已經實施九年義務教育,因此不需要經過國中升學考。學校開始分班,在小學時與我死黨的幾位同學遂被拆散。後來才知早期有些島嶼學子青少年時期就被送往金門住校讀書,令人驚懼。 那時學校也數度更名,由原先的馬祖國小改名為黃花崗烈士的清疇國小,再改為總統名諱的中正國民中小學,成為全國少數幾所國中與小學合併的學校。 除了原先西區秋桂樓的小學同學之外,我發現島嶼中區的鐵板、津沙與梅石等外村學生兵團大舉入侵國中校園。他們居住之處又鄰近戒備森嚴的馬祖防衛司令部、水陸兩棲連、憲兵隊、美軍顧問團與特約茶室等等富有傳奇色彩的機關單位,這些處所大多戒備森嚴令人無法忽視其存在。班上這些外村十二三歲尚未脫離變聲期的男孩總有辦法取得黑白裸體女子照片,這使我想起瑞典電影導演海爾斯壯作品《狗臉的歲月》裡那位替臥病在床的老祖父朗讀色情雜誌的小男孩。 除了同學來自島嶼各村,老師也由大江南北隨同部隊轉進島嶼,再轉任學校成為教師。江蘇來的老師教英文、東北老師教歷史、四川老師教地理、台南來的年輕義務教師則教化學,數學則由在地的師範院校老師執教,只見南腔北調,各擅勝場。 歷史老師衣著向來一絲不苟,說到現代史時,便端一張學生椅坐定,雙手合抱龍頭拐杖於身前,猶如日本皇軍軍官。課堂上他也不厭其煩地講述他所親見親聞的日本侵華史實,對日本皇軍的軍容軍紀讚譽有加。當時我們雖深深不以為然,但如今想起,在那風聲鶴唳的白色恐怖年代,而且又身處可以立即以軍法審判的前線戰地,他其實冒著極大風險在教導我們這些懵懂無知的學童。地理老師則扮演大陸各省自然特徵活字典,在漫長的抗日戰爭與內戰期間,他那曾經年輕的雙腳踏遍了大陸各省風土名勝,也就對之如數家珍了。他對於學生上課時不專心聽講絕無法容忍,只要他發覺有人違規,便遠遠地向不聽課學生丟擲粉筆頭,百步穿楊。更有甚者,他氣急敗壞時會用黑板擦親吻學生的臉頰,因此上完地理課便會發現有些同學準備粉墨登場了。 最年輕的化學老師來自台南,除了教學嚴厲之外,他只是向我們諄諄教誨,一再耳提面命,希望二十年後他再來島嶼時不要看到我們在路上做苦工云云。 除了台南來的義務教師之外,這些大陸各省籍老師的背後生命故事並不被人們知曉。白髮小平頭的地理老師於某一歲末寒冬,因心肌梗塞病逝在學校老師宿舍裡。此事故使其他老師惶惶不安,有的則另覓住處。 國中校長則是海軍少將退役,雖不苟言笑,但仍可說是可敬和藹的長者。在軍政一體的年代,他們扮演了某種階段性的角色,而後在時代潮流催促下將職務與責任移交給了在地年輕俊彥。